轮到我时，挂号员头也不抬：「肝科？专家号只剩三百的了。」
我盯着缴费单上的数字。这够我买三天止痛药，或者买把够快的刀。
抽血时护士找不到血管。针头在皮下探来探去，我想起林薇项链上晃荡的钻石吊坠。那么尖，应该一扎就见血。
候诊区电视在放家庭伦理剧。女主角撕心裂肺地喊：「你们骗了我二十年！」隔壁老太婆抹着眼泪骂编剧胡扯。
我低头看手机银行提醒。余额变动的短信还躺在收件箱里，显示昨天又有一笔五万转出。收款方是「滨江地产」。
叫号屏跳到我的名字。诊室门开时，有个女人捂着肚子被扶出来，她丈夫手里的CT袋窸窣作响。
医生翻体检报告的手很白，白得像姨妈收藏的那些玉镯子。
「肝硬化中期。」他敲敲片子上的阴影，「要尽快手术。」
窗外的云飘过去，正好挡住太阳。候诊区的电视剧演到母女相认，背景音乐煽情得过分。
「费用大概多少？」
「准备十万吧。」医生终于从报告上抬起眼睛，「你是学生？叫家长来谈。」
我捏着病历本往外走。楼道安全门虚掩着，传来压低的争吵声。透过门缝，看见姨父背对着我打电话。
「……抵押贷款就批下来了……孩子的手术？先拖两天……」
他转身时差点撞见我。电话还没挂断，脸上堆起笑纹：「医生怎么说？」
「要手术。」我把病历本塞进他手里，「十万。」
他嘴角抽了抽。这时林薇的电话打进来，铃声是他特设的《生日快乐歌》——昨天她刚过完十八岁生日。
「爸！开发商说下午三点前不到账要算违约金！」
姨父抹了把脸。他西装领口沾着豆浆渍，看起来像块霉斑。
「你先回学校。」他把病历本还给我，「钱的事……姨妈有办法。」
电梯下降时失重感特别强。有个孕妇扶着栏杆干呕，她丈夫轻轻拍她的背。那动作让我想起舅舅——我六岁发烧那次，他整夜这样拍着我。
医院门口在发抗癌公益传单。志愿者女孩笑容明亮：「请关心身边的患者！」
我接过传单折成纸飞机，扔进垃圾桶。起飞姿势像舅舅教我的那样，可惜纸飞机撞在桶沿栽了下去。
手机震了一下。是保险公司发来的续保提醒，附件里躺着那份受益人写着「林薇」的合同扫描件。
抬头时看见姨父的车冲出停车场。转弯太急，轮胎蹭上路肩发出刺耳声响。
我走到垃圾桶前，把病历本埋进床单底下。纸飞机露着半截机翼，像某种求救信号。
路边橱窗倒映出我的影子。脸色黄得和医院墙皮一个色号。玻璃上贴着房产广告，模特笑容和林薇签合同时一模一样。
书包里传来震动。掏出来看，是姨妈发来的短信：「周末炖了鸡汤」
附件是张照片：灶台上咕嘟冒泡的砂锅，旁边搁着那瓶她舍不得用的贵价药材。可镜头角落，分明拍到了敞开的行李箱——我留在衣柜里的旧围巾，正皱巴巴塞在垃圾袋旁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