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偏院枯井出旧玉
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三日,镇北侯府最偏僻的西角院落里,青石板缝里钻出的苔藓都泛着湿漉漉的冷光。我蹲在枯井边,粗布袖子挽到肘部,露出小臂上几道淡红的擦痕——方才挪开井口那块压了十年的青石板时,手背蹭到了井沿的碎石。
井底黑沉沉的,像一口吞了十年光阴的兽口。我攥着麻绳的手指节发白,绳尾绑着的铁钩在风里晃了晃,发出细碎的金属碰撞声。养母临终前攥着我的手,喉咙里咯咯响着说:“砚儿……去后院枯井……掏掏……那块玉……”她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我,仿佛用尽了最后的气力要把什么刻进我骨头里。
“三公子,您当真要找?”丫鬟春桃抱着伞站在廊下,声音压得极低,“这院子十年没人住了,听说……”她没说完,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十年前,生母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失足”落井的。
我垂眸笑了笑,雨水顺着瓦檐滴在脸上,和着不知是雨是泪的水珠滑进衣领:“春桃,去取盏灯来。”
麻绳一寸寸沉下去,铁钩碰到了井底的硬物,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我心跳突然快了起来,手上的力气又加重几分,直到铁钩勾住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是块裹着油纸的物件!
“三公子!您当心!”春桃提着灯凑过来,昏黄的光晕里,我看见自己掌心里躺着半块玉牌。羊脂白的玉料被岁月浸得微微发黄,边缘处有道明显的裂痕,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成了两半。我下意识摩挲那道裂痕,指尖触到凹凸的纹路——是虎符的形状。
十年前,我刚被抱到镇北侯府时,养母指着襁褓里挂着的半块玉佩说:“这是你生母留下的,说是能保你平安。”那时候我太小,只当它是块普通的玉,后来养母病重,把这玉塞进我手心,含糊念叨着“别让人瞧见”“等你长大了……”
雨越下越大,打在井沿溅起细密的水花。我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偶然撞见嫡母身边的嬷嬷对着这玉牌冷笑:“端成家的东西,也配留在侯府?”当时我不懂,如今却觉得浑身发冷——端成,是先太子妃的封号。
“三公子,您脸色怎么这么差?”春桃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低头看向掌心的玉牌,半块虎符的纹路清晰可见,缺口处还残留着暗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枯井里的风卷着雨丝往上窜,吹得我后颈发凉。我忽然记起养母咽气前的眼神,她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我的衣袖,喉咙里挤出最后一句话:“他们……不是真心疼你……”
“春桃,去把我屋里那个紫檀木匣子拿来。”我攥紧玉牌,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的肉里,“就说我找件旧物。”
春桃应了一声跑开,我独自蹲在井边,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恍惚间像是听见了十年前那个夜晚的哭声。生母的哭声,养母的啜泣声,还有……我被闷在襁褓里,模糊不清的啼哭。
紫檀木匣子很快被春桃捧来了,里面整整齐齐放着我从小到大的旧物——一块绣着兰花的肚兜,一支断了齿的木梳,还有……我翻到最底层,摸出一块残缺的玉佩碎片。
当那块碎片和井里捞出的玉牌拼在一起时,完整的虎符纹路赫然显现,缺口处的暗褐痕迹连成一片,像是被利器划开的伤口。我呼吸一滞,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是端成太子的虎符玉牌,先皇后嫡子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