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声摧毁我世界的童言
七月的傍晚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我刚从工地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汗水泥灰混杂在一起，在脸上凝固成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
今天混凝土浇筑必须连续作业，我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六个小时，肩膀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但想到今天是女儿甜甜的五岁生日，我还是咬牙去取了预定好的草莓蛋糕。
蛋糕不便宜，顶得上我两天的工钱。可只要想到甜甜看到蛋糕时亮晶晶的眼睛，听到她软软糯糯地说“爸爸最好”，一切辛苦都值了。
我拎着蛋糕，加快脚步走向我们租住的老小区。这片即将拆迁的区域住的大多是外来务工人员，邻里之间关系格外亲近。特别是隔壁的王磊，自从三年前搬来后，没少帮我们家的忙。
说起来真是惭愧，我一个单亲爸爸，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孩子，常常力不从心。王磊是自由职业者，工作时间灵活，经常帮我接甜甜从幼儿园回家，有时还会留她吃饭。对此，我始终心怀感激。
快到单元门口时，我听到甜甜清脆的笑声从后院传来。看来王磊又带着她在玩呢，我心里一暖，悄悄绕到后院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后院的老槐树下，甜甜正坐在王磊肩头，伸手去够低垂的槐花。王磊的妻子李娟也站在一旁，拿着手机给他们拍照。
“高一点，叔叔，再高一点！”甜甜兴奋地叫着。
王磊把她举得更高，甜甜成功摘到了一串槐花，银铃般的笑声在暮色中回荡。
我站在院门角落，没有立即进去，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涌上一丝说不清的酸楚。
这时，我听见甜甜搂着王磊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叔叔，你要是我的爸爸就好了。”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世界安静得可怕，我只能听到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声，咚咚咚，像锤子砸在胸口。
王磊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傻丫头，你已经有爸爸了呀。”
“可是爸爸整天都在工作，从来不像你这样陪我玩。”甜甜的小嘴嘟了起来，“而且爸爸身上总是有水泥味，叔叔身上香香的。叔叔会把我举高高，会给我买漂亮裙子，还会讲好多好多故事。我希望叔叔才是我的爸爸...”
轰隆一声——我感觉自己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手中的蛋糕盒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三人闻声转头，看到我站在门口，顿时都僵住了。
甜甜的小脸瞬间变得惨白，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唇微微颤抖：“爸、爸爸...”
王磊慌忙把甜甜放下来，尴尬地解释：“陈哥，你别误会，孩子就是随口一说...”
我看着女儿吓得要哭的表情，看着王磊夫妇手足无措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一切可笑至极。
十年了。
自从前妻嫌我穷跟别人跑了，我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把甜甜从嗷嗷待哺的婴儿拉扯到如今五岁。为了让她过得好一点，我同时打两份工，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工地活脏累，但工资高些，能送她去附近最好的幼儿园，能租个独立的一室一厅，能买她喜欢的娃娃和裙子。
我以为只要拼命工作，给她提供好一点的生活条件，就是爱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