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他打断她，径直走向客厅，松垮地陷进沙发里，闭上眼睛。电视里正播放着育儿专家的访谈，声音调得很低，像背景噪音一样嗡嗡作响。
赵乐琪站在原地，看着他衬衫肩头被雨水洇湿的深色痕迹，看着他眉间那道越来越深的褶皱，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她转身回到厨房，打开水龙头。水流声哗哗地响，盖过了电视里专家“科学育儿”的建议声。
深夜。
公寓楼只有零星几扇窗户还亮着光。
书房里，杨轩禹屏幕上的Excel表格密密麻麻，数字扭曲爬行。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几个烟蒂。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决定去留的财务数据上。
门被轻轻推开。赵乐琪端着杯温水走进来，放在桌角。“还没弄完？”
“快了。”他没抬头，手指仍在键盘上敲击。
她瞥见屏幕一角那个不起眼的文件夹名称——“组织架构优化初步建议.pdf”。心微微一沉。她站了一会儿，空气凝滞，只听见主机风扇的轻微嗡鸣。
“轩禹……”
“嗯？”
“志翔的老师……今天又打电话了。”她斟酌着开口，“数学周测，还是没及格。老师说孩子注意力很不集中，建议……请个家教一对一辅导一下。”
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了。杨轩禹终于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多少钱？”
“问了一下，大概一节课两百，一周至少两次的话……”
“不行。”他斩钉截铁，声音因疲惫而显得格外生硬，“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外面多少公司裁员？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多盯着点就行了，请什么家教。”
“我盯了！可他越来越沉默，我一说他他就……”
“那就是你方法问题！”他打断她，语气不耐，“以前我们谁请过家教？不都自己学出来的？你就是太惯着他们了。”
海绵擦过碗壁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赵乐琪看着丈夫重新埋首于屏幕前的侧脸，那里面只有冷光和不近人情的数字。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颤：“是，我整天在家，就该什么都搞定。孩子成绩不好是我的问题，你压力大也是我的问题。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到底……”
“告诉你有什么用？”他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发出一声脆响，“你能解决还是能给我发工资？家里的事你处理好，外面的事不用你操心！”
话像冰块砸在地面上。
赵乐琪脸色白了白，没再说话。她看着他那张因压力和烦躁而变得陌生的脸，转身离开了书房。门轻轻合上，几乎听不见声音。
杨欢欢的房门开了一条缝。
客厅的争吵声低低传来。她摘下耳机，走到妹妹乐乐床边。乐乐已经睡着了，眼角却还挂着亮晶晶的泪痕，不知是因为晚上和姐姐的争吵，还是别的。欢欢轻轻擦掉那点湿润，给她掖好被角。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城市夜空被霓虹灯染成暧昧的橙红色，看不见星星。她拿起床头那架有些旧的天文望远镜，熟练地调准角度，对准天幕中一片看似虚无的空域。
镜头里没有星光，只有被放大后更显模糊的光污染。她在笔记本上写下：“2025年9月24日，多云。城市的光太亮，看不到真正的星星。家里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