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就像一座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但当这座城里有了孩子，想出来的人不得不计算翻越城墙的代价，而想进去的人，根本看不见城墙上的裂痕。
（1）
杨轩禹抬手看了看表，七点十二分。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
早高峰的车流纹丝不动，像一潭死满金属的死水。雨刮器机械地摆动，刮不净连绵的秋雨，也刮不清他模糊的前景。手机屏幕在昏暗的车厢内骤然亮起，项目经理的名字跳动不止。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Allen，那份优化方案今天必须交，上面……在最后过筛了。”听筒里的声音刻意压低，每个字都像坠着铅块。
杨轩禹的指节微微发白。“我知道。今晚一定发你。”
“不只是方案……他们开始约谈了。张总昨天下午进去，半小时后就收拾东西走了。”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你好自为之。”
忙音响起。他松开领带结，仿佛这样才能喘过气。车窗外的雨更密了，模糊了高楼闪烁的霓虹。裁员。这个盘旋了数月的阴影，终于勒紧了绳索。他瞥见副驾上那个印着“最佳项目经理”的保温杯，嘴角扯出一丝讥讽。三十二岁，房贷，车贷，三个孩子的父亲。他不能是那个被“优化”掉的人。
赵乐琪盯着微波炉跳跃的数字。
“叮”的一声脆响，在清晨的厨房里格外刺耳。她端出滚烫的牛奶，指尖被灼得发红，却没什么感觉。身后传来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和女儿不耐烦的咂嘴声。
“妈！这麦片粥又糊了！”小女儿杨乐乐把勺子扔进碗里，溅起几滴奶渍，正好落在她刚擦过的台面上。
“凑合吃吧。”大女儿杨欢欢头也不抬，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耳机像一道屏障将她与整个世界隔开。
“凭什么凑合？为什么欢欢就能吃煎蛋？”
“因为你昨晚打游戏到两点，起晚了。”欢欢冷冷地回敬，依旧没抬眼。
十三岁的儿子杨志翔缩在餐桌角落，课本摊在牛奶碗旁，手指绞着衣角，眼神空洞地盯着某个看不见的点。
“翔翔，吃你的。”赵乐琪把牛奶推过去，声音里裹着疲惫。男孩受惊般猛地一抖，牛奶泼了一半在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墨蓝色的字迹晕开，成了一团模糊的乌云。
“哎呀！你搞什么！”乐乐尖叫起来。
“对不起……妈，对不起……”志翔嗫嚅着，手忙脚乱地拿袖子去擦，反而抹得更糟。
赵乐琪看着那片狼藉，看着三个几乎同时进入青春期的孩子，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和流理台上那堆待洗的餐具。她三十岁了。曾经出版社里最有灵气的编辑，现在最大的成就是勉强维持早餐桌上的片刻安宁。她无名指上的婚戒磕碰着碗沿，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门被推开，带进一阵湿冷的风和杨轩禹一身挥之不去的倦意。他公文包随手扔在换鞋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回来了？”赵乐琪从厨房探出身，手里还拿着沾满泡沫的海绵。
“嗯。”他含糊应了一声，视线掠过餐厅的一片混乱，眉头不自觉拧紧。“怎么还没弄好？”
“翔翔打翻了牛奶，刚收拾完。”她擦着手走过来，“吃过了吗？锅里还有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