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巷的梧桐叶落了满地,风卷着碎叶擦过脚踝,凉得我打了个哆嗦。我拖着最后一个磨破轮子的行李箱站在单元楼前,抬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心里像被这天气泡得发沉。23 岁的我刚从美院毕业,攥着银行卡里仅剩的三千块实习工资,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里,能选择的只有这样的老城区 ——6 层没电梯,墙皮斑驳得像老人皲裂的皱纹,整栋楼静得只剩风吹过窗棂的 “吱呀” 声,像谁藏在暗处叹气。
“就是这儿了,4 楼,采光还行,价格也实在。” 王房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总下意识摸袖口,那动作让我想起小时候邻居家偷东西被抓的叔叔,心里莫名泛起一丝不安。我跟着他上楼梯,台阶缝里积着灰,每走一步都发出 “咯吱” 的响声,像是随时会塌。打开 4 楼房门时,一股混杂着霉味与旧木头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呛得我咳了两声。客厅朝南的木窗关不严,缝隙里漏进些碎光,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倒有几分像我画里的光影效果。
“屋里的东西别随便搬动,保持原样就好。” 王房东说这话时,目光快速扫过卧室方向,像在刻意避开什么。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卧室门口的半截墙,想问 “为什么不能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上个月面试了十家公司,只有这家美术编辑的岗位要我,房租再贵一点,我就要睡桥洞了。签合同的时候,我的手指在 “乙方需遵守房屋原有物品摆放规定” 那行字上顿了顿,王房东的妻子在旁边催:“小姑娘,我们这房子抢手得很,你不签,下午就有别人来看了。” 我咬了咬嘴唇,在签名处写下 “林晚秋” 三个字,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像在为未来的日子划下一道不确定的线。
搬行李那天是周末,朋友都在外地加班,我一个人扛着装满画具的箱子爬楼梯,累得满头大汗。走到 3 楼时,忽然飘来一阵茉莉香,很淡,是那种老款雪花膏的味道,像我外婆生前用的那款。我停下脚步回头看,3 楼门口的小马扎上坐着个穿蓝布衫的老人,头发花白得像冬天的雪,眼神浑浊得像蒙了层雾,正盯着我看。整栋楼我只见过王房东夫妇,除了她,没再见过其他女性住户。“奶奶,您也住这儿啊?” 我试着打招呼,老人没说话,只是缓缓点了点头,手里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发出 “笃、笃” 的声。我心里有点发毛,赶紧扛起箱子继续上楼,茉莉香跟在我身后,直到进了 4 楼的门,才慢慢散掉。
整理房间到深夜十一点,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打在玻璃上,“啪嗒” 一声,吓得我手一抖,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我蹲下去捡,眼角余光瞥见卧室墙角有块深色印记 —— 巴掌大,边缘模糊,像泼洒的水渍,又像干涸的污渍。我心里纳闷,白天看房时怎么没注意到?拿湿抹布擦了擦,没想到印记非但没淡,反而洇得更深,像在吸水里的颜色。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从布纹里钻出来,绕着鼻尖不散,我凑近闻了闻,那霉味里竟掺了一丝极淡的茉莉香,和下午在 3 楼闻到的一模一样。我盯着印记看了很久,后背慢慢发凉 —— 外婆去世那年,我家老房子的墙角也有块这样的印记,妈妈说那是受潮了,可我总觉得,那是外婆舍不得走,在墙上留下的痕迹。“别胡思乱想了,老房子都这样。” 我喃喃自语,把抹布扔到洗衣篮里,可躺下后,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翻来覆去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