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医生让去县医院……妈,我害怕……”我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妈妈的声音立刻拔高,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惊慌和严厉:“别怕!小暖你别怕!听我说!先送外婆去县医院!我……我马上打钱过去!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钱不够就跟我说!一定要治好外婆!”
她的语速很快,几乎有些语无伦次。
然后,不等我再说什么,电话就匆匆挂断了。
几分钟后,手机提示音响起,一笔数额巨大的汇款到了,远远超出了过去十年任何一次的数额。
2.
我愣住了。
心里那点微弱的疑虑又开始探头。
什么样的工作,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
但外婆的病情容不得我多想。
我拜托邻居照看家里,连夜包了车送外婆去了县医院。
检查,住院,缴费。
妈妈汇来的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
医生说是积劳成疾,肺部严重感染,还有别的并发症,需要长期静养和治疗。
我守在病床前,看着外婆瘦削蜡黄的脸,握着她的手,一遍遍说:“外婆,你会好起来的,妈妈汇钱来了,用了最好的药……”
外婆虚弱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睛看着我,气若游丝:“别……别告诉你妈……别让她担心……她苦……”
我的眼泪砸在她手背上。
都这种时候了,她心里念着的,还是那个十年未归的女儿。
外婆的病反反复复,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
妈妈又汇了几次钱,一次比一次数额大。
每次我打电话想跟她说说外婆的病情,她总是急急忙忙地接起。
背景音永远是各种各样的嘈杂,然后匆匆问几句外婆的情况。
叮嘱我“用最好的药”,“别省钱”,就很快挂断。
她甚至没有问一句,我高考复习得怎么样了。
好像钱能解决所有问题。
高考前一周,外婆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可以回家静养了。
我把她接回家里,安顿好,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发了疯一样地啃书。
我必须考上大学。
必须离开这里。
我必须……亲自去找到妈妈,问清楚这一切。
高考那天,天气很好。
我走出考场,感觉像打了一场硬仗。
回到家里,外婆精神好了些,给我煮了一碗糖水鸡蛋。
“我们小暖,肯定能考上。”她笑着,脸上的皱纹像绽开的菊花。
我吃着鸡蛋,心里又甜又涩。
填报志愿的时候,我几乎没有犹豫。
所有的志愿,都填了妈妈所在的那个南方大都市——G市。
根据汇款单上模糊的地址,我只能锁定那个巨大的、陌生的城市。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我考上了G市的一所重点大学。
外婆高兴得又哭又笑,拉着我的手说:“好,好……去了就能见到你妈了……让她别太累,家里都好……”
我抱着通知书,心里五味杂陈。
去G市的前一晚,我收拾行李。
外婆摸索着拿出一个厚厚的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沓钱。
有零有整,甚至还有几分钱的硬币。
“拿着,城里花钱的地方多……别苦着自己……”
她把钱塞进我手里,那钱还带着她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