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妈妈。
我去过劳务市场,问过中介,甚至偷偷注意过街边贴的寻人启事。
一无所获。
她就像一滴水,蒸发在这个城市的海洋里。
大一下学期的一个周末,我在一家高档西餐厅打工。
这里消费很高,来往的都是衣着光鲜的男女。
我端着沉重的托盘,小心地穿梭在餐桌之间。
然后,我看到了她。
在一个靠窗的位置。
她穿着一条墨绿色的丝绒长裙,挽着发髻,化着精致的妆容。
正和一个穿着西装、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低声说笑。
侧脸的轮廓,温柔又熟悉。
我如遭雷击,手里的托盘差点掉在地上。
妈妈?
那是我的妈妈?
那个在我记忆里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皮肤粗糙、眼神疲惫的妈妈?
那个十年未归、据说在打工吃苦的妈妈?
怎么会……
她看起来那么优雅,那么从容,仿佛生来就属于这里。
和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看起来也非富即贵。
他们之间流露出的亲昵,不像普通朋友。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海。
她骗了外婆。
4.
骗了我。
骗了所有人。
她根本不是去打工吃苦。
她是……跟了别人?过上了好日子?
所以才十年不归家?所以才对我们不闻不问?所以才用钱来打发我们?
那些巨额汇款……也是这么来的吧?
难怪……难怪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背叛的痛楚瞬间攫住了我。
血液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我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
我不能过去。
我不能在这种地方,撕开这丑陋的真相。
我端着托盘,僵硬地转过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后厨。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领班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声音发颤:“没……没事,有点不舒服……”
我请了假,提前下班。
走出餐厅,午后的阳光刺眼,我却觉得浑身冰冷。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那个穿着墨绿长裙的身影,和记忆里村口那个旧衣服的背影,反复交错,割裂得让我窒息。
妈妈。
我的妈妈。
原来你的远方,是这样的光鲜亮丽。
原来你的苦,是这样的纸醉金迷。
那我和外婆呢?
我们算什么?
你放在老家的、见不得光的累赘吗?
所以用钱来买心安?
眼泪模糊了视线。
我蹲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把脸埋在膝盖里,无声地痛哭起来。
我没有立刻去质问她。
我像个卑劣的侦探,开始偷偷跟踪她。
我摸清了她常去的几个地方:那家西餐厅,一个高级画廊,一个瑜伽会所。
还有……那个男人的家,一栋位于市中心昂贵地段的花园洋房。
她过得很好。
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
她挽着那个男人的手臂,出入高档场所,笑容温婉,举止得体。
她看起来那么幸福。
幸福得刺眼。
每一次跟踪,都像是在我的心上凌迟。
我对她的思念,在这一次次的窥探中,逐渐扭曲成了怨恨和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