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是个骗子。
我八岁那年,她说她去远方打工,给我挣学费,等我考上大学就回来。
“小暖,要听外婆的话。”
我攥着她的衣角,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妈,你别走。”
她替我擦眼泪:“傻丫头,妈给你买城里的奶糖,买花裙子,你乖乖的,妈很快就回来。”
外婆站在门槛上抹眼睛。
妈妈走后她没有再回来。
也没有奶糖和花裙子。
只有每月按时汇到外婆存折上的、数额微薄的生活费,证明她还活着。
外婆总说:“你妈不容易,在城里吃苦呢,别怨她。”
我不怨她,我只是很想她。
1.
十年过去了。
我十八岁,高三。
外婆老了,腰弯得像村口那棵老槐树,走路颤巍巍的。
她总坐在门槛上,望着村口的方向,混浊的眼睛里是望不到头的期盼。
“你妈……该回来了吧?
”她喃喃自语,像问我,又像问自己。
我放下手里的复习资料,走过去给她捶背。
“嗯,就快回来了。”
我轻声应和,心里却像压着一块浸了水的石头,又沉又冷。
十年了。
她一次都没回来过。
电话也越来越少,从一个月一次,到三个月一次,最后,只剩下每年我生日那天的一个简短问候。
“小暖,生日快乐,好好学习。”
背景音总是很嘈杂,像是在工地,又像是在流水线。
她的声音疲惫,沙哑,带着浓重的倦意,匆匆几句就挂了。
我问她:“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总是含糊其辞:“快了,等忙完这阵子……钱够用吗?不够跟妈说……”
然后就是汇款提示音。
她似乎觉得,钱可以弥补一切。
外婆的身体越来越差,咳嗽得厉害,夜里总睡不安稳。
我让她去医院,她总是摇头:“老毛病了,花那冤枉钱干啥?你妈挣钱不容易……”
她省下的每一分钱,都给我买了复习资料,买了鸡蛋,买了新棉袄。
她自己却还穿着十年前妈妈留下的旧衣服,缝了又缝,补了又补。
昏暗的灯光下,我看着外婆佝偻着身子,一针一线地给我缝补校服上刮破的口子,手指粗糙得像老树皮。
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那个口子,是白天帮隔壁五婶抬粮食时不小心刮的。
五婶偷偷塞给我两个热乎乎的鸡蛋,小声说:“小暖,别太累着自己,你外婆……还指着你呢。”
我知道,我都知道。
这个家,早就靠我在撑着了。
妈妈寄来的钱根本不够,我周末要去镇上的小饭馆帮工,假期要去采茶、摘果子,手上磨出了一层又一层茧子。
这些,我都没告诉妈妈。
她在电话里听起来已经那么累了。
高考前三个月,外婆病倒了。
咳血。
镇上的医生脸色凝重,让我赶紧送县医院。
我吓坏了,六神无主,第一次主动给妈妈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那边声音嘈杂,机器轰鸣。
“喂?小暖?”
妈妈的声音带着喘息,像是在奔跑。
“外婆……外婆她咳血了……”我的声音带着哭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是更急促的喘息声:“咳血?严不严重?去看医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