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里，主持人脸上的微笑突然毫无征兆地僵住了。他侧着头，一只手紧紧按着耳朵里的耳机，似乎在努力倾听着什么，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极其错愕和紧张，甚至闪过了一丝慌乱。背景里那激昂的音乐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屏幕下方，猛地弹出一条极其刺眼的、鲜红色的紧急新闻条，滚动播放。
“插播一条紧急新闻：重复播报，全球彩票中心系统检测到前所未有的严重数据错误，正在紧急修正……”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紧了心脏。
主持人转过头，重新面对镜头，他的脸色有些发白，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诡异？：“接全球彩票总局最紧急通知，由于本期全球彩票销售数据出现无法解释的异常峰值，奖池金额计算逻辑出现严重故障，涉及金额过于巨大且中奖人数……经全球彩票总局紧急联合会议裁定，本期一等奖奖金分配方案……紧急调整……”
他顿了一下，喉结滚动，似乎极其艰难地念出提词器上的文字：“……调整为……每位一等奖获得者，奖金……一元人民币。”
“哐当——”
我手里的啤酒罐脱手掉落，砸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黄色的液体混着白色的泡沫汩汩流出，迅速漫延开来，浸湿了斑驳不堪、满是污渍的地板。
一元……人民币？
电视机里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系统疑似遭遇史上最大规模黑客攻击”、“数据异常波及全球所有彩票门类”、“有关部门已介入进一步调查”之类的、毫无意义的屁话。
我什么都听不见了。耳朵里只有一阵高过一阵的、尖锐的耳鸣。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希望，都在那一刻被彻底抽空、碾碎。只剩下那两个字，像两把冰冷的、生锈的钝刀，反复地、缓慢地在我空荡荡的脑壳里来回剐蹭。
一块钱？
我抛弃理智，赌上全部的希望和重活一世的狂喜，换来的……是一块钱？！
巨大的荒谬感和彻骨的绝望像一只冰冷粘腻的巨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越收越紧，让我无法呼吸，几乎要窒息而亡。眼前的一切色彩都迅速褪去，只剩下灰白和绝望的黑。
不知道像尊石像一样愣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一种病态的、灰蒙蒙的亮光。我像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软体动物，浑浑噩噩地洗漱，换上一件干净却洗得发白的旧T恤，行尸走肉般地走出家门。我需要冷风，需要嘈杂的人声，需要一点活着的证据，否则我怕我会彻底崩溃，会疯掉，会从这破旧居民楼的楼顶一跃而下。
清晨的街道本该是宁静而充满生机的，此刻却充斥着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安的躁动。卖煎饼果子的大妈一边摊着饼，一边激动地跟旁边的摊贩比划着什么；扫大街的环卫大爷停下动作，跟另一个环卫工争得面红耳赤；穿着皱巴巴西装、一脸倦容等公交的白领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旁边早餐店里，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也没了平日的嬉闹，围在一起，情绪激动地讨论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