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来不及换下那身蓝白条纹、宽大得像口袋一样的病号服,我抓着那卷钞票,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病房,无视了身后护士站传来的诧异呼喊。
冲到医院楼下最近的那家挂着简陋红色招牌的彩票投注站时,我的心脏跳得快要炸开,巨大的轰鸣声几乎能盖过马路上喧嚣的车流声。小小的投注站里烟雾缭绕,挤着几个做着白日梦的老彩民。
“机选?”店主是个眯着眼睛、叼着烟的中年男人,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习惯性地问。
“不!”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奔跑后的喘息而嘶哑得厉害,几乎是抢过话头,用一种近乎凶狠的语速,流利地、无比清晰地报出那串刻骨铭心、烧成灰我都记得的数字,“红球07、12、19、23、28、31,蓝球09!”
“啧,这号码选的,够冷门的啊。”店主嘟囔了一句,慢吞吞地在机器上敲打。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下一秒说出“机器坏了”或者“停售了”这种话。直到他敲下确认键,彩票从机器里吐出来。
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笔的手接过那张薄薄的、仿佛重若千钧的纸片。我死死地、用尽全力地捏着它,指甲几乎要嵌进纸张里,像是捏着我全部的未来、全部的命运、全部的希望!
回到那间月租五百、只有十平米、终年不见阳光、空气中永远漂浮着一股若有似无霉味的出租屋,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那台吱呀作响的破旧二手电脑,连接上慢得让人心焦的拨号网络,搜索本市最顶级的豪宅楼盘。手指带着一种微妙的颤栗,划过屏幕上那些宽敞明亮、装修奢华的别墅户型图,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洒满阳光的私人花园,宽敞的可以停下两辆车的车库……我甚至忍不住点开了保时捷的官网,看中了那一款流线型设计的烈焰红色跑车,将它设置成了电脑桌面。
未来,仿佛在我眼前铺开,金光璀璨,触手可及。
我计算着税后的八千万该怎么花。还清所有莫须有的欠债?不,那些债是上辈子的了。给父母换一套大房子,让他们安享晚年;送弟弟出国留学,去最好的学校;剩下的钱,买几套核心地段的房产收租,然后……然后我就去周游世界,享受人生!去冰岛看极光,去南极看企鹅,去巴黎喂鸽子!
每一天,我都度日如年。那张彩票被我小心翼翼地夹在一本旧书的扉页里,每天都要拿出来反复摩挲、核对好几遍,生怕它长翅膀飞了,或者上面的数字突然模糊消失。
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了开奖那天晚上。我特意奢侈了一把,买了罐装的啤酒和平时舍不得吃的炸鸡,像个最虔诚的信徒,守在那台画面时不时会闪烁雪花的老旧电视机前,心脏跳得一下重过一下,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时间一到,熟悉的、激扬的摇奖音乐响起。穿着光鲜亮丽的主持人面带职业性的微笑,一个个小球在透明的摇奖机里疯狂跳动。
第一个球落下:07!
我猛地握紧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
第二个:12!
呼吸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
第三个:19!第四个:23!第五个:28!第六个:31!!
全中!红球全中了!
我几乎要从那张破旧得弹簧都快蹦出来的沙发上弹起来!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咆哮!来了来了!就是现在!就是这一刻!蓝球!09!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