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政府的铁门油漆剥落,传达室的大爷打量我的眼神像在看外星人。我捏着报到证,突然想起初中数学老师说的话:“人生就像解方程式,有时候看起来无解,其实换种方法就行。”
那天的阳光格外刺眼,我站在乡政府的院子里,望着办公楼顶上的五星红旗,心里默默念着:总有一天,我要走出这山路。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条突围之路,比家乡的十八弯还要曲折。
4 乡野风云
1996 年的秋天,我穿着崭新的的确良衬衫,走进了乡政府的大门。办公室的王主任带我熟悉环境,说我被分到了计生服务所。“年轻人好好干。” 他的茶杯里泡着枸杞,办公桌上的日历翻到了 10 月 1 日。
宿舍在办公楼后面的平房,墙壁上还留着上一任住客的涂鸦。我铺好母亲给我缝的被褥,窗外传来猪圈的臭味 —— 乡政府大院里还养着几头猪,说是改善伙食用的。第一天下乡普查计划生育,跟着老同志骑着自行车走了六个村,晚上回来时,裤腿上全是泥点,脚底磨出了水泡。
所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女同志,说话嗓门很大。她教我如何填写计生报表,哪些数据需要重点核对。“咱们乡计划生育抓得紧,不能出半点差错。” 她的办公桌上摆着个搪瓷缸,上面印着 “只生一个好”。我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突然觉得比中专的茶叶栽培学难多了。
1998 年夏天,周民分配到乡中心小学当老师。第一次在乡政府食堂碰到他时,他正端着餐盘找座位。“阿文哥?” 他眼睛一亮,露出两颗小虎牙。这个比我小两岁的发小,后来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2000 年乡政府借调老师,周民被分到了党政办。我们一起在宿舍打扑克,周末去水库游泳,工资发了就凑钱买只烧鸡改善伙食。他教我打篮球,我帮他写教案,同事们都笑称我们是 “二周组合”。我们住在同一间宿舍,晚上经常聊到半夜。他说想考公务员,我说我也是。那时的公务员考试还要考公共基础知识,我们俩把书本撕开,每人背一半,第二天互相提问。宿舍的灯泡经常亮到凌晨,墙上贴满了政治名词解释。
父亲这时已经是村支书了,有次来乡里开会,特意绕到我宿舍。他看着我桌上的备考资料,摸了摸我的头:“比你爹强,有文化。” 他带来了母亲做的咸菜,还有一双新布鞋。我送他到门口时,他突然说:“别学那些走后门的,咱们周家凭本事吃饭。” 那天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小时候看到的爷爷的影子。
2002 年公务员招考公告出来时,我和周民挤在乡政府的电脑前看职位表。省城的单位都要求全日制大专以上学历,我们只能报临江市的岗位。“执法局招两个人,要不咱们报这个?” 周民指着屏幕说,眼睛发亮。我犹豫了一下,想起父亲说的话,点了点头。
备考的日子像打仗。每天下班后,我们就躲在宿舍看书,食堂的饭经常凉了才吃。周民的行测好,我擅长申论,我们互相辅导,进步很快。有次半夜停电,我们就点着蜡烛继续看,蚊子在耳边嗡嗡叫也顾不上。“等咱们考上了,就去临江最好的饭店搓一顿。” 周民啃着干面包说,眼里全是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