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被最后一只退出的手带上,给死寂上了锁。
娘亲仰面瘫在褥中,唇色褪成纸灰,肚皮却仍在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我蜷成最小的一团,忍着被啃食的剧痛,等蛊虫放松警惕。
蛊虫误以为这团温热的血肉已放弃抵抗,开始大快朵颐。
我趁其不备,猛地把脐带缠住它打成死扣,蛊头被我勒得狰狞变形。
虫痛得狂扭,我们在娘亲的子宫里厮打,把母体当成了战场。
“呃!”
娘亲疼得弓起背,双手死死抓住床单。
她连哀号的力气都被抽干,只剩喉咙深处断断续续地抽气。
肚皮上,一会儿鼓起虫形,一会儿凸出婴拳。
终于,这场战斗我占据了上风,可我无法彻底杀死蛊虫,只能暂时牵制住它。
我精疲力竭,邀功似的摸了摸宫壁,之后沉沉睡去。
疼痛戛然而止,赵容昭怔住,汗湿的指尖悬在腹顶,微微发颤。
她迟疑地抚上那片血肉模糊的皮肉,皮下静得出奇。
“……是这孽种压住了蛊虫?”念头刚起,她眼底不由自主地软了一分。
可是下一秒,她猛地咬破下唇,血味腥得发苦。
“不!”
“他不是在救我,而是在救他自己!”
她低哑地嗤笑:“孽种就是孽种!”
昔日高高在上的虎贲大将军嫡女,如今却活得像是一滩烂泥。
丫鬟小厮们的闲言碎语顺着门缝飘进娘亲的耳朵。
“……听说她是被敌国将军糟蹋的,回来的时候一身青紫,衣不蔽体,啧啧,真脏。”
“要我早就一条白绫吊死了,哪还有脸面活着。”
“更恶心的是,那肚里的孽种还硬活着,打不掉、杀不死,活像个讨债鬼。”
“赵家的脸早被她丢光了,偏还占着嫡女的名头,连咱们少爷的婚事都要黄!”
我越听越难过,原来我是这样来的。
怪不得她一点都不爱我。
这些字眼像蘸了盐水的鞭子,一鞭鞭抽在娘亲的脊背上。
原来活着的痛苦不比死了少。
她面色惨白,嗓音尖锐:“滚!都给我滚!”
众人一哄而散。
赵容昭仰面倒回枕上,冷汗与泪水混成一片,顺着太阳穴滑进鬓发。
片刻,她又猛地翻身坐起,“为什么你要缠上我。”
随即攥紧拳头,发疯般捶打自己的腹部,一下、两下,拳骨撞击皮肉的闷声在空荡的偏殿里回荡。
我蜷在子宫角落默默承受,也不反抗,只是用脐带死死缠着那条狰狞的蛊虫。
这是我唯一能替她做的事。
4、
偏殿很久都无人问津。
可今日却格外热闹。
一个高大的身影破门而入,赵容昭被突来的强光逼出泪光。
“昭儿!你……”周景安的声音卡在喉咙。
他是娘亲原定的未婚夫,两人青梅竹马。
娘亲下意识低头去拢碎发。
“景安……你怎么来了。”嗓音沙哑晦涩,再不复旧日莺啼。
这一声,藏着潮水般的自卑,可她还是喊了,像溺水的人伸手去够最后一根浮木。
男人没有应。
我心下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周景安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只停留了一瞬,便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撇开。
那一眼里的惊骇、厌恶,甚至带着几分作呕,比任何咒骂都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