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变成了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旅游景点。
每向前走一步，身体的负担就加重一分。山路微小的坡度，对我这具早衰的躯体而言，不啻于一场艰难的攀登。呼吸开始急促，胸口发闷，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最要命的是，鼻腔里突然涌起一股熟悉的温热铁锈味。
我赶紧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纸巾捂住鼻子。鲜红的血滴迅速洇透了白色的纸张，触目惊心。
又来了。我在心里苦笑，就像个坏掉的钟表，准时提醒我死期将近。医生说的没错，我的身体内部，早就一塌糊涂了。二十五岁的大限……它像一道冰冷的闸门，悬在我的头顶，滴答，滴答，每一声都在催命。
擦掉鼻血，强忍着膝关节传来的剧痛，我继续往前走。目标是村子中心的祠堂，直播里那个恐怖场景的发生地。
越靠近祠堂，人流越密集。几乎所有人都在朝着那个方向涌去。远远地，我就看到了祠堂那熟悉的飞檐，只是此刻，它被一圈临时拉起的警戒线围着，线外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兴奋的游客，手机镜头像一片丛林，齐刷刷地对准祠堂大门。
而大门前，站着一群人。为首的那个，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正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是村长，论起来，我还得叫他一声堂叔公。他身边站着几个面色倨傲、穿着衬衫西裤的男人，指指点点，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我心里一沉，挤过人群，想靠近些。
“……王总，您放心！绝对没问题！”村长的声音谄媚得几乎滴出水来，“这棺材就是个老物件，有点邪乎传说，正好当噱头！等三天后，这边一炸平，您的玻璃桥项目立马动工，保证这儿成为湘西第一网红打卡点！”
那个被称作王总的开发商嗤笑一声，用脚尖虚点了点祠堂地面：“最好快点处理干净。这破棺材耽误我们多少工期了？要不是网上炒得热，有点利用价值，早就给它砸了当柴烧了！三天，就三天！到时候不管里面蹦出什么妖魔鬼怪，都得给我让路！”
炸平？我的心猛地一抽，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们要毁了祠堂？毁了那口棺材？
“不行！”也顾不上身体的不适，我猛地拨开前面的人，冲到警戒线前，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有些嘶哑，“不能炸！那里面……那可能是我外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村长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审视。我这张过于苍老的脸，显然让他无法立刻将我与他记忆里的任何人对应起来。
“你谁啊？”他皱着眉，语气很不耐烦。
“我是褚小满！褚婆婆的外孙女！”我喘着气，鼻腔里的血腥味又浓重起来。
“褚婆婆？”村长愣了几秒，猛地反应过来，“哦——那个搞皮影的怪老婆子？她头七不是过了吗？失踪就失踪了，估计死哪个山沟里了。你别在这儿瞎捣乱！”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进我心里。外婆为这个村子刻了一辈子皮影，甚至守护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在这些人眼里，却只是个“怪老婆子”，死了都嫌碍事。
“祠堂不能炸！那口棺材很重要！”我试图争辩，但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我，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