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是人人口中,最擅仙人跳的女骗子。
被她骗过的男人,从十八岁到八十岁。
我九岁这年,她甩掉了她十八岁的恋爱脑男友,攀了个有名的富商。
一个月后,她死在了富商的别墅里。
我没人抚养,学了她骗人的本事。
用她的笔迹,伪造了一份情书。
再找到了她十八岁的前任道:
「妈妈说她爱过的只有你。
「她临死给你留下书信。
「说想将我作为她唯一的遗物,留给你抚养。」
傍晚昏暗的菜市场里。
男孩手起刀落,杀好收摊前的最后一条鱼。
再抬起头,沾着血迹的眼眸,清清冷冷看向我。
混着鱼血的污水,无声淌到我的脚边。
摊前堆积着大堆的鱼内脏,散出浓重的腥味。
我后退了一步。
忍了忍,才没有蹲下身,去擦掉白色鞋尖沾上的污渍。
很脏,我暗暗嫌恶地想着。
再抬眸时。
我攥紧衣角,泫然欲泣挤出一点泪花道:
「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先走了。」
男孩隔着脏兮兮的摊位,沉默看了我好一会。
视线下移,落到我手上那封书信上。
良久,他将手上的刀,放回了案板。
摘下手套,露出一双已冻到发青的手。
他垂下眼,淡声应道:
「我没什么钱,养不起你。」
我当然知道他没钱。
但我妈生前说过,他有个有钱的爹。
那位哪怕在京市,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富商。
虽说早已另有家世,但终究是他的生父。
没准,以后总能分到钱。
我抬手抹了抹眼睛,擦掉并不存在的眼泪。
声线带着颤道:
「我明白了。
「妈妈房子被人收走了,那我自己找地方去住。」
我回身离开。
眼角余光瞟着他,看到他手上明显僵住。
我刚走出两步,就听到他猝然开了口:
「你才多大,能找到什么地方住?」
许是怕我隔远了听不见,他声线扬高了几分。
带着不该属于十八岁少年的疲惫和沧桑。
我在这一瞬忽然想。
我妈说的没错,他是恋爱脑,还圣母心。
我顿住步子。
意料之中的,听到他再开了口:
「你想好了?
「你跟着我,也过不到什么好日子。」
我无声而得意地笑了一声。
想着难怪当初,他是最快被我妈骗到手的那一个。
收拾摊位花了些时间。
我佯装要上前帮忙,他冷冷看了我一眼道:
「一旁站着。
「刀子锋利,不要碰。」
我立马收了手。
站得远远的,不让污水溅到我身上。
他侧目低眸看了我一眼,眸底似露出一丝怜悯。
倒似乎以为,我是在害怕。
我顺水推舟,将头埋低,手抓紧衣服抖了几下。
北风呼呼地刮。
太阳落了山,冬天降温很快。
他以为我冷。
看了我半晌,叹了口气,将自己外衣脱下给了我。
回去路上,他拿着我给他的那封书信。
就那么几句话,来来回回,看了一遍又一遍。
那都是我瞎编的。
我妈没读过什么书,写字还是一时兴起逼着我教她的。
我并不费力,就模仿了她的字迹。
编了几句忏悔自责之类的话。
说生活艰难,不得不周旋在有钱男人之间,又出于无奈骗了他。
但临死之际,才发现自己真爱的只有他。
发现他才是唯一善良的好人。
所以想将自己的女儿,作为唯一的遗物留给他。
如果他嫌弃,就将孩子丢去孤儿院之类。
这样虚伪的文字。
我其实换了姓名,给我妈生前谈过的数十个男人,一人送了一份。
他们的条件,实在都比十八岁的沈遇好一些。
自己手头有些钱。
不用只能指望一个、多半并不会管他的爹。
可惜这世上,傻子毕竟还是太少。
沈遇是我选择骗的最后一个人。
却也是第一个接下了书信的人。
我看着他紧紧抓着信件,指尖在寒风里颤动着。
好一会,竟生生红了眼眶道:
「可惜了,她也不过才三十岁。」
我无语地撇了撇嘴,想着有什么好可惜。
她就算没死,也只会去傍新的富商,不会吃你这回头草。
我跟着他回了家。
小区破旧不堪。
门口垃圾撒落一地,连盏路灯都没有。
这海市竟还能找出第二个。
比我和我妈从前住的、一样破烂的地方。
但凡他那个有钱亲爹,能舍得接济他半点。
该是不可能这样落魄的。
我忍不住开始后悔。
之前求我妈那数十个有钱前任时,应该演得再可怜一些。
上了楼,打开门。
暗沉不堪的室内,倏然有什么东西,猛地砸了出来。
伴随着女人嘶哑尖利不堪的一声:
「几点了,你还知道回来!
「你是不是故意把我丢在这里,想让我饿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