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夜,我亲手把夫君推向了白月光的床榻。
前世,闻宴舟在合卺酒喝到一半时。
听到林霜儿心疾发作的消息,弃我而去。
我守了一夜空房,沦为京城笑柄。
后来我操持侯府二十年,耗尽嫁妆填补亏空,熬坏了眼睛。
临死前。
闻宴舟带着我辛苦养大、考取功名的养子站在我榻前。
“母亲,若不是你当年占了霜儿姨娘的位置,父亲何至于痛苦一生?”
“你安心去吧,我会尊霜儿姨娘为娘亲。”
闻宴舟看着林霜儿的画像,神色凄然:
“阿蔓。若当初我不曾娶你,或许我们三人都不会是这个结局。”
好,说得真好。
一口腥甜涌上喉头,我死不瞑目。
再睁眼。
我正端坐在铺满红枣桂圆的喜床上,面前是闻宴舟清俊冷冽的脸。
门外小厮慌张来报:“侯爷!林姑娘她心疾犯了,说是活不成了。”
闻宴舟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颤。
他眉头紧锁,眼神挣扎地看向我:“阿蔓,霜儿她……”
我没像前世那样,拽着他的衣袖乞求。
而是利落帮他推开了婚房大门,脸上挂着得体的笑:
“侯爷快去。人命关天,别让林妹妹等急了。”
闻宴舟愣住了。
他不知道。
这辈子,无论侯门主母的虚名,还是所谓的如意郎君,我统统都不稀罕了。
意识到自己重生时,我正盖着红盖头,手里紧紧攥着一枚平安扣。
这是我去普陀寺三跪九叩求来的,想在大婚之夜送给闻宴舟保平安。
上一世,他接过这平安扣时,看都没看一眼,随手搁在桌上,转头就因为林霜儿的一句话冲出了洞房。
如今,手心里的玉还带着温热,我的心却是冷的。
耳边传来喜婆喜气洋洋的声音:
“侯爷,该掀盖头了,以后日子红红火火,早生贵子!”
眼前光线一亮。
喜秤挑开了红绸,露出了闻宴舟足以令京城无数贵女痴狂的脸。
剑眉星目,鼻若悬胆。
他是战功赫赫的定北侯,也是我秦蔓自幼仰慕的少年郎。
此刻,他眼中虽有惊艳,但更多的是一种例行公事的疏离。
我太熟悉这种眼神了。
他给你荣华富贵,给你正妻体面,偶尔给你一点温柔,就能让你死心塌地。
但他把心给了别人,还觉得这是对你的恩赐。
“阿蔓,今日累坏了吧。”
闻宴舟声音低沉磁性,伸手想接过我手中的平安扣。
我手腕一转,不动声色地将平安扣滑进袖笼,顺势端起桌上的合卺酒。
“不累,能嫁予侯爷,是妾身的福分。”
我笑得温婉,眼底却是一片死寂。
这平安扣,他不配了。
闻宴舟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我会避开他的触碰。
但他没多想,只当我是害羞。
就在我们手臂交缠,准备喝下这合卺酒时。
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侯爷不好了!”
“林姑娘在望月阁心疾发作,吐了好多血,喊着要在死前见您最后一面!”
闻宴舟的身子瞬间僵硬。
他原本送到唇边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酒水溅了一地。
这场景,和前世一模一样。
上一世,我慌了神。
不闻体面地拉住他的喜袍,哭着说:
“侯爷,今日是我们大婚啊!”
“你若是走了,明日我该如何面对满堂宾客?如何面对公婆?”
闻宴舟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一把甩开我,眼里满是失望:
“阿蔓,你素来大度懂事,怎么今日如此冷血?”
“霜儿命悬一线,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岂能不管?”
他走得决绝,留我一人在红烛下流泪到天明。
而这一次。
他张了张嘴:“阿蔓,我……”
没等他说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率先站起身,一把拉开了房门。
外面的寒风裹挟着雪花吹进来,吹散了屋内的暖意。
我回头,对着一脸错愕的闻宴舟,笑得比红烛还要灿烂。
“侯爷还愣着做什么?”
“林妹妹身子娇贵,若是去晚了,出了什么岔子,这罪过妾身可担待不起。”
闻宴舟眼中的震惊盖过了焦急。
他似乎不认识我一般,上下打量着我:
“阿蔓,你不怪我?”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侯爷重情重义,妾身敬佩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我体贴地拿起架子上的大氅,亲自披在他肩上。
指尖划过他领口的盘扣,心里想的却是:
快滚吧。
闻宴舟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但这愧疚在林霜儿的“性命”面前不值一提。
他握了握我的手,承诺道:
“阿蔓,你等我,我去去就回。”
“定不误了我们的洞房花烛。”
我乖巧点头:“好,我等侯爷。”
闻宴舟转身冲入风雪中,背影决绝又匆忙。
我嘴角的笑意瞬间冷却。
等?
这辈子都不可能等你了。
我转身关上门,拴上门栓,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走到桌前。
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早就馋了许久的酱肘子,狠狠咬了一口。
真香。
上辈子为了这该死的婚仪,我三天没吃饱饭,还要在洞房里饿着肚子等负心汉。
这辈子,谁爱饿谁饿。
我正吃得满嘴流油,门外忽然传来了势利眼婆婆的声音:
“秦氏!听说宴舟走了?”
“你是怎么做妻子的,大婚之夜连个男人的心都拢不住。”
我咽下口中的肉,擦了擦嘴,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来了,前世这一夜,婆婆就是这般闯进来。
立规矩、给下马威。
让我跪着听了一夜的《女戒》。
这一世,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我出身商贾之家。
虽家财万贯,但在士农工商等级森严的大魏,嫁入侯府属于高攀。
闻家老太君虽然看在巨额嫁妆的份上让我进门,骨子里却极看不起我。
上一世,闻宴舟刚走,她就带着一众嬷嬷闯进来。
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没用”、“丧门星”,说我逼走了她的宝贝儿子。
我为了闻宴舟的面子,忍气吞声,跪在地上奉茶认错。
换来的是她二十年的磋磨。
晨昏定省稍有迟到便是一顿排头。
我的嫁妆流水一样填进侯府这个无底洞,最后连个响声都没听见。
门被拍得震天响。
“秦蔓,你开门!别以为躲在里面不出来就没事了。”
我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闻老夫人带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站在门口,一脸怒容。
见我衣衫整齐,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未擦净的油光。
她愣了一下,随即怒火更甚。
“好啊!”
“宴舟被狐媚子勾走了,你不去追,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偷吃东西。”
“你还有没有一点做主母的体统?”
我依靠在门框上,手里还捏着一把瓜子,语气淡淡:
“母亲这话好没道理。”
“侯爷是去救林姑娘的命,人命关天的大事。”
“难道母亲的意思是,让侯爷做一个见死不救、无情无义的小人?”
“还是说,在母亲眼里,林姑娘的命,比不上侯爷陪我重要?”
闻老夫人被我堵得一噎。
她平生最爱惜羽毛,最在乎侯府的名声。
闻宴舟“重情重义”的人设不能崩。
林霜儿“恩人”的身份也不能动。
她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我颤抖道: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既知林氏有病,为何不跟着去伺候,反倒躲在这里躲清闲?”
伺候?
我心中冷笑。
上辈子我确实去了。
我穿着单薄的嫁衣,在望月阁外站了一宿。
听着里面闻宴舟柔声哄林霜儿喝药,看着他们剪影成双。
第二天我就病倒了。
闻老夫人却到处宣扬我身子弱、福薄,不是当家主母的料。
“母亲说笑了。”
我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眼神无辜。
“侯爷的心尖宠,我去凑什么热闹?”
“万一林姑娘看到我这正妻,受了刺激,病情加重了。”
“侯爷若是怪罪下来,母亲替我担着吗?”
“你——”
闻老夫人没想到一向温顺怯懦的我,竟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拿出婆母的款儿:
“好好好,你刚进门就敢顶撞长辈。”
“来人,给我掌嘴!”
“教教她什么是侯府的规矩。”
两个粗使婆子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我眼神一凛,猛地摔碎了手中的茶盏。
“啪”的一声脆响,瓷片四溅。
她们被我的气势吓住。
我冷冷地看着闻老夫人:
“母亲,我是圣上赐婚的一品诰命夫人,是八抬大轿抬进来的正妻。”
“今日大婚之夜,夫君弃我而去,我为了侯府名声未曾哭闹半句。”
“如今母亲却要纵容下人殴打正妻,这事儿若是传出去。”
“明日御史台的折子,怕是就要参侯爷一个‘宠妾灭妻、治家不严’的罪名吧?”
闻老夫人的脸瞬间白了。
闻宴舟如今正是晋升的关键期,最怕的就是后院起火。
她死死地盯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媳妇。
以前唯唯诺诺、只想着用钱讨好她的秦蔓,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缠?
僵持片刻。
闻老夫人狠狠地甩了甩袖子。
“好,好得很!”
“秦家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今日这笔账我记下了,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她带着人怒气冲冲地走了。
我轻蔑一笑。
上辈子你们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还想要我的命。
这辈子,若是再让你们从我这拿走一文钱,我就不姓秦。
赶走了这群苍蝇,我重新关好门。
本以为今晚能睡个安稳觉,谁知到了后半夜,门外又有了动静。
这一次,是闻宴舟回来了。
还带着一身浓重的药味,和属于林霜儿身上特有的梨花香。
闻宴舟推门而入,看着已经在床上躺下的我,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走到床边,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责备:
“阿蔓,你怎么先睡了?也不给我留盏灯?”
我不耐烦地睁开眼,刚想回怼,却借着月光看到他脖颈处,有一抹刺眼的红痕。
……胭脂印。
呵,说是去救命,原来是救到床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