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他们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没想到现在闹得满城风雨。
"这些个没用的东西!"
德妃猛地一拍桌子,茶盏中的水溅了出来,打湿了她的衣袖。
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
身旁的嬷嬷连忙上前:"娘娘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息怒?本宫如何息怒?"德妃冷笑一声。
"现在皇上肯定知道了此事。
本宫早该想到,那个柔则看着聪明,实则是个绣花枕头!
现在只能把自己摘出来,不能让他们连累到本宫。"
她在殿内来回踱步,绣着牡丹的裙摆扫过光滑的地砖。
"看来柔则是不成器了。只能把宜修提上来占着这个嫡福晋的位置。
但宜修现在怀孕,皇上好像有些看重,还特别赐下去了嬷嬷。
所以当时本宫也插不上人,只能看着办了。"
"娘娘的意思是......"嬷嬷小心翼翼地问道。
"本宫的意思?"德妃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本宫的意思是,既然柔则自己不争气,那就别怪本宫弃车保帅。
至于宜修......她以为怀了龙孙就能高枕无忧?
哼,本宫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命!"
翌日寅时,宫墙里晨鼓方歇。
永和宫偏殿的窗棂还浸在蟹壳青的天色里。
德妃乌雅氏已披衣起身,乌发松松绾个低髻。
灯影下脸色冷得像一块羊脂玉。
竹息捧着鎏金小铜盆进来。
盆里一纸飞鸽传书,被烛火烤得微微卷边。
——「娘娘,乌拉那拉家昨夜急递。」
德妃两指拈起,只掠一遍,便冷笑出声。
纸上没有抬头落款,只潦潦两行:
「恳请德妃娘娘周旋,保柔则姑娘无恙。
奉赠东珠一斛、金玉如意各四、京畿庄子两座——俱出嫡福晋私囊。」
再往下,连个费扬古的私印都无。
“老东西倒精乖,自己舍不得出血。
拿嫡福晋的体己来堵本宫的嘴。”
德妃嗤地一声,将信笺凑到烛焰上。
火苗舔上纸角,映得她眼底两簇幽绿,像深井里淬了毒的铜镜。
竹息低声劝:“娘娘,费扬古老爷如今有了两个嫡子,自然不肯再为姑娘花银子。
可嫡福晋到底是柔则的生母,真要是撒手不管……”
“管?”德妃弹指掸落灰烬。
“她们母女想让本宫顶雷,也得看值不值。”
她转身行至妆台前,指尖拨弄一盘赤金护甲,声音慢慢拖长:
“竹息,你说——若把柔则塞进老四院里,给个妾名分,如何?”
一石三鸟:既拿了乌拉那拉家的好处。
又向皇上示了「从轻发落」的仁;
最要紧的,让那贱蹄子日日挺着肚子在宜修眼皮底下晃,胎动不稳才好。
竹息心里一凛,垂首应和:“娘娘算无遗策,只是四爷那边……”
“由不得他。”德妃抿唇,护甲尖在案上划出一道白痕。
“本宫是他的生母,他敢忤逆,便是不孝。再者——”
她眼尾斜挑,露出一点淬了毒的笑意:
“皇上最厌『祸起萧墙』,本宫若劝得柔则『自愿为妾』,老四再硬,还能硬过圣旨?”
同一刻,养心殿的鎏金狻猊炉里龙涎香正浓。
康熙着一袭明黄常服,鬓发微霜。
手里把一串蜜蜡朝珠,粒粒拨过,声音沉如暮鼓。
殿下跪了一排龙子——太子、胤禛、胤禔、胤祥。
俱是凌晨被宣召,朝服未换,带着露冷。
老皇帝抬眼,目光落在胤禛身上,淡淡开口:
“外头风传,昨夜四皇子府里,有闺秀月下献舞,衣裂见肤。
老四,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声音不高,却似万钧雷霆悬在梁上。
胤禛叩首,玄色蟒袍铺陈在地,背脊笔直如剑:
“回皇阿玛,昨日侧福晋宜修之母入府探视,携费扬古嫡女柔则同行。
其后柔则姑娘滞留未归,夜来于太夜湖边独舞。
不知何故衣帛开裂,致为众人所睹。
儿臣治府不严,请皇阿玛降罪。”
一字一句,俱是实情,却偏生漏了最关紧的——
那袭舞衣内里,早被柔则亲手浸了「迷情引」。
药粉来自西域,遇肤即入,能叫男子短时神魂颠倒,言听计从。
她原打算在胤禛面前裂衣,只要一线香气入鼻,大事可成。
可她没算到,衣服尚未上身。
宜修便命人把整件舞衣收入内室「缝补」。
药粉被尽数拂落,换成最寻常不过的茉莉熏香。
康熙听完,指间朝珠「啪」一声轻响,殿内更静。
老皇帝摩挲着虎口,目光扫过众子。
最后仍回到胤禛脸上,声音听不出喜怒:
“闺秀失行,阖府蒙羞。
朕给你三日,查清楚——谁放人、谁授意、谁兜底。
三日之后,折子递上来。”
“儿臣,遵旨。”
胤禛再叩首,额心抵着冰凉的金砖。
声音沉稳,却掩不住眼底一抹寒光。
殿外,天色已大亮。
第一缕晨光穿过养心殿。
照在胤禛背上,像一把薄而锋利的刀。
午时正刻,日头毒得正好。
连养心殿前的金砖都蒸出一层晃眼的白光。
德妃却亲自捧着一只斗彩海水龙纹盅,款步而来。
她今日只着一件月白纱绣兰草宫装。
鬓边斜挽一支素银扁方,行走间珠串不摇。
绢花不颤,一副清淡无害的模样。
盅盖以细黄绫封着,绫角坠一枚小小如意纹香囊。
随着步履轻晃,散出若有若无的参香。
“给皇上请安。”她屈膝,声音低婉。
“入夏虚乏,臣妾熬了盅老参野鸭汤,请皇上尝鲜。”
康熙正倚在东暖阁的榻上批折子,闻言只抬了抬眼。
灯火映在他深褐色的瞳仁里,像两点冷星。
“东西放下,你下去吧。”
德妃对着康熙一笑:“今晚臣妾有事想与您说。”
康熙头也没有抬:“知道了,下去吧。”
德妃得到回复,就直接退下了。
片刻,他搁笔,指腹摩挲着折子上“四贝勒”三字。
语气淡淡:“梁九功,赏你了。”
梁九功忙哈腰上前,双手过顶接过。
心里透亮——今儿这汤,皇上连盖都不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