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更新时间:2025-12-27 12:31:56

苏培盛喏喏领命,退后半步,一溜小跑去了。

那背影在灯影里竟显出几分仓皇。

柔则直到此刻才被冷风拍醒。

她仓皇环臂,死死抱住碎裂的衣襟。

指尖掐进肉里,却止不住牙关打颤。

眼前景象与她设想的“花前月下、单独相见”天差地别——

曲桥、水榭、回廊,处处灯火,处处人。

皇子、侍卫、太监、嬷嬷。

几十双眼睛像几十面镜子,照得她无处遁形。

最可怕的那面镜子,是胤禛的——漆黑、冷冽,没有半点怜惜。

只有被冒犯后的森然杀意。

“怎么会……”

她喉咙里滚出半声呜咽,腿一软,几乎跪倒在亭栏。

金铃早已沉入湖底,连唯一的伴奏也抛弃了她。

她分明记得自己让绣娘把舞衣做得紧窄。

只要旋身幅度稍大,衣缝便会“恰到好处”。

地崩开——届时她顺势倒入胤禛怀中。

梨花带雨,再诉一腔相思。

男人嘛,只要看了身子,总会心软。

可谁来告诉她,为何今晚胤禛不是一个人?

为何连太子都跟在身后?

剪秋就在此时上前,手里提着一件墨绿披风。

笑得温和又得体:“姑娘夜寒,别冻坏了。”

说着,披风已落在柔则肩头。

将那一片刺目的白遮得严严实实。

可披风内侧却带着一股极淡的檀香味。

宜修素日最爱用的香。

柔则闻到,整个人止不住打了个寒噤。

仿佛被一条无形的蛇缠住了脖子。

剪秋俯身,贴在她耳侧,声音轻得像母亲哄孩子。

“我们主子说了,姑娘既爱跳,便回自己院子里跳个够。

湖风大,仔细别闪了腰。”

柔则猛地抬头,看见澄心榭的二楼窗棂半开。

一盏琉璃灯后,隐约立着一个纤长人影——宜修。

她着月白常服,鬓边只插一支白玉扁方。

正垂目俯视,神情淡漠,像在欣赏一出早已知道结局的戏。

灯影摇晃,宜修抬手,轻轻阖窗。

“咔哒”一声,像给柔则的这场春梦落了锁。

湖面重新归于寂静,只剩风掠过荷梗,发出沙沙的冷笑。

宜修像是这才听见风里的人声,仓促从月洞门里转出。

月白裙角扫过青苔,险些绊倒,剪秋忙搀住她。

她却顾不得仪态,走到曲桥中央。

朝太子与诸位皇子盈盈拜倒,声音发颤却极力平稳。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各位爷。”

夜风掀起她鬓边碎发。

露出耳后一点苍白肌肤,像被雪浸透的薄瓷。

她咬了咬唇,似难以启齿。

“这位……是妾身的嫡姐,乌拉那拉·柔则。”

一句话,轻轻把“嫡”字咬得极重。

随即便垂了眼,“妾身亦不知,嫡姐为何深夜在此……献舞。”

说到“献舞”二字,她肩膀微抖,仿佛那两个字烫嘴。

胤禛本就冷峻的眉心骤然拧紧,抬手便将她揽进怀里。

大氅一裹,把她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

只露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在玄色貂毛间愈显惨白。

“小宜别怕。”

他低头,嗓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灼人的烫。

“爷在这儿,谁也污不到你。”

说罢,抬眼扫向仍跪坐在亭栏边的柔则,眸色沉得能滴出墨来。

太子胤礽“唰”地合上折扇,似笑非笑地扬了扬眉。

那目光掠过宜修,在她细白的颈侧停了一瞬。

才慢悠悠道:“四弟好福气,侧福晋倒也真……识大体。”

“识大体”三字被他拖得绵长,带着点意味不明的哑。

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对视一眼。

俱是叹息——费扬古的嫡女,竟在皇弟府内夜舞裂衣。

传出去,整个钮祜禄氏都要被戳脊梁骨。

柔则却被这一声“嫡姐”刺得神魂俱裂。

她猛地爬起,披风滑落,碎裂的舞衣再度敞开。

她却不管不顾,赤足奔向胤禛,像溺水之人去抓最后一根浮木。

“四爷——”

声音凄厉,带着哭腔,“您看清楚,我才是——”

话未说完,胤禛已揽着宜修侧身一让。

柔则扑了个空,脚尖被石槛一绊。

重重跪倒在桥面上,膝盖撞得“咚”一声脆响。

她抬头,正见胤禛一手护在宜修脑后。

另一手挥袖拂尘,仿佛沾了什么秽物。

“苏培盛。”

男人嗓音冷极,一字一句如冰锥坠地。

“费扬古嫡女,夜闯内苑、藐视皇威,即刻押入柴房,听候发落!”

苏培盛哪敢怠慢,一招手,两名身强力壮的嬷嬷上前。

一左一右架住柔则。

柔则疯了一般挣扎。

指甲抓向宜修,嘶声喊:“是你!是你害我——”

胤禛眸色一沉,侧身挡住宜修视线。

掌心覆在她耳侧,把人按进怀里。

男人胸膛里的心跳沉稳而有力。

像一面鼓,将外界所有喧嚣都隔在鼓皮之外。

“别看。”

他低声道,带着酒香的热气拂过她鬓角,“爷带你回去。”

宜修窝在他怀里,指尖揪着他胸前衣襟。

声音细若游丝:“爷……别为妾身动怒,嫡姐她……许是一时糊涂。”

说着,竟似力竭般闭上眼。

长睫上还沾着一点湿意,不知是泪还是湖雾。

太子望着这一幕,折扇在掌心敲了敲。

忽而轻笑:“四弟,美人既已受惊,便早些安置吧。至于费扬古——”

他顿了顿,目光深远,“明日早朝,皇阿玛想必也想知道,什么叫‘家教’。”

胤禛抱拳,声音冷硬:“臣弟自会给皇阿玛一个交代。”

说罢,打横抱起宜修,大步往澄心榭去。

夜风里,只传来他低低的吩咐——

“传太医。”

“把湖心亭封了。”

“今夜之事,敢多嘴一句者,杖毙。”

人影渐行渐远,桥灯摇晃,像一池被搅碎的月色。

柔则的哭喊声被嬷嬷用帕子堵住。

只剩呜呜的闷响,很快被夜色吞没。

几位皇子也各回各家去了。

当天晚上,费扬古嫡女当众跳舞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就连在宫里的德妃和皇帝都知道了此事。

早前两天德妃就招了柔则进宫。

所以对她们的打算她还是知道的。

她本就不看好胤禛,也不想让胤禛再娶一位有能力的来当嫡福晋。

所以就默认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