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的景象哪里有半分「尚可」?她手腕上青紫的淤痕层层叠叠,新旧交错,像是被人攥过又被冻裂,裂开的皮肤里渗着血丝,在冷空气中结了层薄薄的血痂。单薄的身子裹在破棉絮里,风一吹就跟着草垛一起发抖,肩膀缩得紧紧的,像是想把自己缩成一团,抵御这刺骨的寒冷。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沾着枯草和雪沫,几缕额发贴在额头上,冻得硬邦邦的。那模样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我心里最软的地方,疼得我呼吸都滞了半拍。
「阿桃?」我试探着叫她,声音被风吹得发飘,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她猛地抬头,眼里满是受惊小兽般的警惕,瞳孔微微收缩,手里的馊饭「啪」地掉在地上,在雪地里滚了几圈,沾了更多的污泥。她的睫毛很长,却沾着细小的冰粒,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像是怕我会伤害她。直到看清我身上亮蓝色的羽绒服、脚上的运动鞋——这些与长安街巷格格不入的装扮,她才怯生生地往后缩了缩,后背紧紧贴着布庄冰冷的木门,木门上的木纹硌得她肩膀微微发颤,可她连动都不敢动,只是用那双清澈却满是惶恐的眼睛看着我。
我蹲下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些,从背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这是我出发前随手塞的,本想路上当零食。巧克力的包装纸是金色的,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光。我小心翼翼地剥开塞到她面前,笑着说:「这个给你吃,是甜的。」可她却惊恐地推开我的手,手背撞在草垛上,沾了满手干草。「姑娘莫要害我!」她的声音发颤,却刻意压低了音量,像是怕引来旁人的注意,「我……我没有钱,也没有值钱的东西……」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误会了。我把巧克力放在草垛上,往后退了一点,轻声说:「我不要你的东西,就是想给你吃点东西。你看,我没有恶意。」她盯着草垛上的巧克力,又看了看我,眼神里满是犹豫,却还是不敢伸手去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说:「自去年布庄被查抄,爹被关入大牢,我便只能靠乞讨度日……若不是前年给过那位沈姑娘一块炊饼,如今怕是连这草垛都住不上——有次差役来赶我,还是沈姑娘的丫鬟路过,替我说了句情,才让我留了下来。」
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成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布庄查抄?牢狱之灾?沈姑娘的丫鬟?这些我从未写过的情节,怎么会出现在我亲手构建的世界里?我笔下的「李记布庄」明明是长安城里小有名气的布庄,掌柜为人和善,手艺精湛,做出来的布料不仅颜色鲜亮,还格外耐穿,连宫里的娘娘都曾派人来定制过布料。怎么会突然成了「私藏赃物」的罪臣?
阿桃还在絮絮叨叨,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草垛里的冻土,指甲缝里的泥土被抠得掉了下来,落在雪地上。「官府查抄时说爹私藏赃物,可翻遍了布庄的库房、后院,连柜台的抽屉都拆了,也没找到所谓的赃物,最后还是把爹带走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压抑着,「我去牢里探过一次,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手腕被手镣磨得全是血,衣服上结了层厚厚的冰碴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还跟我说,让我好好活着,等他出来……可没过多久,就有人告诉我,他染了牢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