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更新时间:2025-10-22 04:56:08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只有肩膀在轻轻抽动,却不敢哭出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早已习惯了把情绪藏在心里。我这才看清,她的棉鞋前端破了个洞,露出的脚趾冻得红肿发紫,像是随时会掉下来,脚踝处的皮肤干裂得像是老树皮,每一道裂纹里都渗着血,在冷空气中结了层薄薄的血痂。「冬天太冷,我晚上就抱着草垛睡,把干草往衣服里塞,可还是冷,脚早就没了知觉,」她抬起头看我,眼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片茫然,像蒙了层雾的湖面,「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年,也不知道爹的冤屈,还有没有机会洗清。」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自己犯下的错。我所谓的「圆满结局」,不过是给了那些我在意的、能推动剧情的角色,像是精心打扮了舞台中央的演员,却忘了给角落里的配角哪怕一件蔽体的衣裳。对于阿桃这样的小角色,我随手写下的一句话,竟成了她命运里唯一的光;而我之后的全然遗忘,让她在这个本该由我掌控的世界里,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连一点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我就像一个不负责任的造物主,创造了生命,却又随意丢弃,任其在苦难中沉沦。

那天起,我把阿桃带回了临时找到的破庙。庙在城外的山坡上,离镇子不算太远,却格外偏僻。庙门早已腐朽,门板上的红漆大片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木头,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断裂,只用几根粗绳子勉强绑着,寒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吹得供桌上的灰尘四处飞散,落在积了薄雪的地面上,形成一道道细碎的痕迹。

供桌上的神像半边脸已经塌了,露出里面的泥胎,却还残留着一点金色的漆皮,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光。神像前的香炉里积满了灰尘,里面的香早已燃尽,只剩下几根发黑的香梗。庙的四壁布满了蛛网,角落里堆着一些破旧的木板和干草,散发出一股潮湿的霉味。我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把背包里的毯子铺在地上,对阿桃说:「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吧,至少能挡挡风雪。」

阿桃看着我,眼里满是感激,却还是小声说:「姐姐,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我……我可以自己再找个草垛住的。」我摸了摸她的头,她的头发又冷又硬,像枯草一样。「不麻烦,我们一起住,还能有个伴。」我笑着说,心里却一阵发酸。

我开始笨拙地尝试拯救她。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外面的天还是灰蒙蒙的,雪花还在断断续续地飘着。我揣着从背包里翻出的、唯一还算值钱的手表——那是我毕业时母亲送我的礼物,表盘上还刻着我的名字,表带是银色的,已经有些氧化发黑——想去县衙替她爹翻案。我把手表小心翼翼地放在口袋里,怕被雪打湿,又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镇子走去。

雪地里的路很滑,我好几次差点摔倒,鞋子和裤脚都沾满了雪,很快就冻得硬邦邦的。走到县衙门口时,天已经亮了些,县衙的朱漆大门紧闭着,门口站着两个手持木棍的差役,他们穿着灰黑色的差役服,腰间系着破旧的腰带,帽子上落了层薄雪,眼神凶狠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