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脸色堪比锅底,八成是前朝又起了火,跟我磨的墨是浓是淡,关系可能真的不大。我在内心默默吐槽:老板的脸,六月的天,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这日,御书房里热闹得像菜市场。
几位重臣为了江南水患的善后款项吵得面红耳赤,修堤的、赈灾的、哭穷的,各执一词,唾沫星子都快把殿内的金砖给淹了。
甄敛高踞御座,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光滑的紫檀桌面,眸色深沉如夜,看不出喜怒。那一声声规律的轻响,不像敲在桌上,倒像敲在我脆弱的天灵盖上。
我垂首敛目,努力降低存在感,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好家伙,这不就是典型的跨部门资源争夺战吗?缺个牛逼的项目经理来排期定优先级啊!这要是在公司,早该拉个线上会议同步信息了!
许是我脸上“这题我好像能答”的表情太过生动,那道极具穿透力的冰冷视线倏地锁定在我身上。
“乐一天。”
我浑身一僵,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滑跪。完了,摸鱼思想被老板抓包了!
“你似乎,有话要说?”他声音不高,却像按下了静音键,整个书房的争吵瞬间熄火。
所有目光,惊疑的、审视的、带着不满的,齐刷刷盯在我这小小侍墨身上,仿佛我是什么突然闯入的怪物。
我喉咙发干,像被砂纸磨过,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躬成一只虾米:“回陛下,奴才愚见……诸位大人所言皆在理,或许……可将诸多事项,按‘燃眉之急’与‘长久之计’略作区分?比如,堤坝不固,明年依旧成泽国,此为燃眉之急,亦是要紧之务;灾民无食,恐生事端,同样紧迫,但或可分步缓急,设立阶段性目标……”
我搜肠刮肚,用最朴素的言语,小心翼翼地将现代项目管理的“四象限法则”掰碎了,揉烂了,战战兢兢地呈上去。每说一句,都感觉在锋利的刀尖上跳舞,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话音落下,满室死寂。大臣们神色各异,有嘴角撇下露出嗤笑的,有捋着胡须陷入沉思的。
御座之上,甄敛沉默着,目光如探照灯般在我脸上来回扫视,仿佛要看清我脑壳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就在我小腿肚开始不争气地转筋,准备迎接雷霆之怒时,他却忽地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视线转向那群大臣:“可听清了?连个侍墨都知要分个轻重缓急。下去,按此理个章程上来。”
众人喏喏,表情精彩地退了下去。
我悬到嗓子眼的心重重落回原地,这才惊觉里衣已被冷汗浸湿一片。
他重新执笔,蘸了饱满的朱砂,状似随意地问:“这‘燃眉之急’、‘长久之计’,是你那‘故人’教的?”
我心里警铃大作,这是挖坑给我跳呢! 连忙把头埋得更低:“是……是奴才从前看杂书胡乱琢磨的,粗浅得很,登不得大雅之堂,让陛下见笑了。”
他没再追问。只是在我上前,屏着呼吸为他手边的空盏续上热茶时,听得他极轻地飘来一句:“脑子,倒不算太笨。”
就这么轻飘飘五个字,竟让我心底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丝小雀跃,堪比当年意外拿到高额年终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