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又在内心狠狠唾弃自己:乐一天,清醒!这是老板的驭下之术,是精神麻醉剂,是糖衣炮弹!不能沉迷!
然而,变化还是悄然而至。他批阅我那用不同颜色标签分类夹好的奏章时,目光会若有似无地多停留一瞬。
他熬到深夜,我第二次壮着胆子奉上的那盏温度恰好的蜂蜜水,他依旧不碰,却也不再像最初那样,冷漠地让人直接撤下。
日子,就在这提心吊胆又偶现一丝微光的夹缝里,缓缓流淌。
我用自己的方式,在这九重宫阙内,笨拙地经营着一方小小的立足之地。
而那位冷艳的暴君老板,似乎也正慢慢习惯,身边有这么个不太安分、总有些歪点子、偶尔能让他省点力气的小侍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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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蜜渍月光
自那日“项目管理论”小露一手后,我在陛下眼前的境遇,似乎微妙地好转了一些。
他看我的眼神里,那种打量新奇物件般的冰冷探究淡了些,偶尔会掺入一丝极淡的兴味,如同瞧见了自家猫儿做出了什么出乎意料的蠢萌举动。
但这绝不意味着差事变得轻松。暴君老板的勤政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常常是宫灯次第亮起,勾勒出飞檐的轮廓,他仍伏在案前,朱笔不停;月过中天,清辉遍洒,书房内依旧烛影摇红,映着他孤挺的身影。
我这“御前侍墨”,自然也升级成了“御前陪熬”。
好几回,我站着都能感觉自己魂儿快要从头顶飘出来了,全凭一口“不能倒在老板前头”的社畜真气死死吊着。
今夜尤甚。边境八百里加急军报传来,似是战事不利。
甄敛自展开那卷薄薄的帛书起,眉宇间的阴云便再未散过,浓重得化不开。
书房里空气凝滞,压迫得人几乎喘不过气,连烛火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他时而凝神沉思,薄唇紧抿;时而挥笔疾书,动作快得带风,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能将四周的空气都冻结成冰。
我强打精神,将上好的徽墨磨得浓淡适中,墨香细微,不敢有分毫差池,生怕一点点瑕疵就成了点燃炸药桶的火星。
子时的更鼓“咚咚”敲响,沉闷的声音在寂静的宫苑回荡。他依旧没有歇息的意思,姿态甚至没有丝毫改变。
我的眼皮沉得像灌了铅,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挣扎,脚下一個不受控制的趔趄,手肘猛地撞上了旁边高叠的一摞典籍。
“哗啦——”
书册散落一地的声响,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尖锐得如同惊雷。
我瞬间惊醒,睡意全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金砖:“陛下恕罪!奴才该死!奴才罪该万死!”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快得几乎要撞碎胸骨。完了完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错,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未如期降临。
甄敛只是从堆积如山的奏章中抬眸看了过来。跳跃的烛光下,他脸色透着一种倦怠的苍白,眼下一片淡淡的青影,如同水墨晕染。
那双总是锐利如冰刃、能洞察人心的凤眸里,此刻竟隐约映出一丝未能妥善藏起的疲惫,与……一抹几不可察的、类似于“独行太久”的脆弱。
他就这样静默地看了我片刻,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失仪的奴才,倒像是透过我,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