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第一次踏入会员制山姆超市，
我瞬间被巨大的仓储式购物空间和琳琅满目的进口商品震撼得说不出话。
推着购物车茫然四顾时，
一位西装革履的导购员微笑着向我递来试吃品，
突然我耳边响起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苍老叹息：
“当年他们也是这样用工业文明冲击，让老夫哑口无言的...”
---
三十岁生日这天，周磊第一次踏进了山姆会员超市。
起因是部门里新来的实习生，一个浑身散发着“北上广深原住民”松弛感的男孩，在午休时随口抱怨，说他妈又逼他去山姆“补货”，抱怨那儿的牛肉卷和麻薯永远排长队，抱怨冷库里巨大的澳洲战斧牛排家里冰柜都快塞不下了。实习生说这些的时候，周磊正就着自带的白开水，咽下昨天晚饭剩的、今早用微波炉叮过的半拉馒头。他听着，没搭话，手指在油腻的键盘缝隙里无意识地抠了抠，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别人家客厅的局外人，脚下踩着的，不是超市光洁的地砖，而是某种无形却坚硬的壁垒。
于是，在这个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他恰好迈入三十岁门槛的周末下午，一种近乎赌气的情绪驱使着他，用手机导航查了路线，倒了三趟地铁，又步行了将近一公里，找到了那座矗立在城市新区、外形像个巨型仓库的建筑。他在入口处被拦下，穿着制服的年轻工作人员礼貌地要求他出示会员卡。周磊脸颊有点发烫，支吾着说只是先看看。工作人员指了指旁边的人工服务台。
“办一张吗？年费两百六十。”服务台后的姑娘声音清脆。
周磊心里咯噔一下。两百六，够他吃多少顿公司食堂？够他买多少袋速冻饺子？他几乎要转身走了，但身后不断涌入的人流，推着那种巨大得能装下两个他的购物车，谈笑风生地刷开闸机，把他往前推搡着。一种强烈的不甘涌了上来。三十岁了，他连个超市都进不去？他咬咬牙，掏出手机扫码、付款。拿到那张硬质卡片时，他觉得手心都在冒汗。
通过闸机的那一刻，仿佛跨过了一道结界。
声音先涌了过来。不是普通超市那种嘈杂的人声和促销喇叭的混合体，而是一种低沉、浑厚的背景音，像是某种巨型机械在平稳运转，夹杂着购物车轮子碾过宽阔地砖特有的隆隆声，还有从极高、极远的穹顶隐约回荡下来的、被空间稀释过的笑语。
然后是无垠的空间感劈头盖脸砸下来。周磊站在主通道的入口，第一次对“仓储式”有了具象的认知。这哪里是超市？这分明是某种工业巨兽的腹腔。视线所及，是望不到头的、钢铁铸就的高耸货架，像摩天大楼一样层层叠叠，压迫感十足。上面堆叠着、悬挂着的商品，其体积和数量都超出了他的日常经验。那不是“瓶”，是“桶”装的洗衣液，摞成一人多高的墙；那不是“袋”，是“箱”摞起来的零食，构成彩色的堡垒；巨大的轮胎、整套的户外桌椅、他甚至瞥见了远处像是划艇一样的玩意儿……橙黄色的叉车在高处平稳移动，穿着橙色马甲的员工操作着它，从货架顶端取下整板的货物，动作精准得像流水线上的机械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