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这一次，带着更深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彼时是坚船利炮，破开国门……如今，是这……这牛乳、这肉脯、这……这巨硕无朋的食货之物，不费一兵一卒，登堂入室……呵呵，呵呵……”
那笑声干涩，带着浓重的自嘲和无力感，听得周磊头皮发麻。
他猛地看向那排牛奶，仿佛能透过冰冷的玻璃柜，看到背后那条跨越海洋、大陆的庞大供应链，看到标准化的牧场、全自动的挤奶设备、高效的杀菌灌装线、以及横跨大洋的冷藏货轮……这一切，构建起眼前这瓶看似普通的牛奶。
“不费一兵一卒，登堂入室……”
这句话像重锤一样砸在周磊心上。
他想起自己早上啃的冷馒头，想起公司食堂里千篇一律的、油汪汪的午餐，想起出租屋里那个小小的、只能塞几罐啤酒和剩菜的冰箱。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日常所接触的“物质世界”，与眼前这个“山姆世界”，存在着怎样一条巨大的鸿沟。
这种差距，不仅仅是价格，不仅仅是体积，更是一种……维度上的不同。是一种建立在高度工业化、全球化、标准化基础上的物质供给体系，对另一种相对传统、局促、小农经济残留体系的无声展示和……挤压。
他甚至荒谬地想，如果此刻，把这超市里任意一个区域的商品，哪怕是这冷柜里的牛奶，整体搬运到一百多年前的清朝街头，会引起怎样的轰动？恐怕不亚于当年见到火轮车、电报线吧？
而当年那位李鸿章，李中堂，站在美利坚的土地上，参观工厂，乘坐火车，看到高楼大厦，电报电话，他所感受到的冲击，是否就如同此刻的自己？不，恐怕要强烈千百倍。那是面对一个崭新文明的降维打击，是固守了数千年的“天朝上国”观念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的碎裂声。
他为何归来后一言不发？
能说什么？向谁言说？说西洋人富庶强大，远超吾辈想象？说我们落后了，必须变革？朝堂之上，守旧势力盘根错节，一句“祖宗之法不可变”就能压死所有声音。民间积弊已久，变法谈何容易？那种巨大的、令人绝望的差距，那种个人在时代洪流前的无力感，或许真的只能化为一声叹息，和长久的沉默。
周磊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想掏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