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窗,将手里剥了一半的橘子皮扔出去,恰好落在他脚边。
「王爷,看够了么?看够了进来帮我剥个橘子,我手酸。」
他身形似乎僵了一下,然后,真的迈步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尤其在我已经结痂的唇角停留了一瞬,眼神暗了暗。
我指了指小几上果盘里圆滚滚的蜜橘。
他沉默地坐下,拿起一个,开始剥。
那双惯于执剑批阅奏章、掌控生杀大权的手,此刻对付一个软糯的橘子,竟显得有些笨拙,汁水微微沾湿了指尖。
剥好了,他递过来。
我没接,就着他的手,低头咬走一瓣。
舌尖不可避免地蹭过他的指腹。
他手指猛地一蜷,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
「甜。」
他喉结又滚了滚,垂下眼,继续沉默地剥下一个。
这回剥得更仔细,连白色的橘络都细细撕干净。
然后,他学会了把剥好的橘瓣放在小碟里,推到我面前。
我捻起一瓣吃了,又将碟子推回去一半。
「你也吃。」
他看了我一眼,依言拿起一瓣,放进嘴里,缓慢地咀嚼。
自那日后,靖王夜夜翻了我这墙头。
有时是带一包东街口老铺还烫手的糖炒栗子,有时是西市新出的精巧话本子,有时甚至只是一枝带着夜露的、不知从哪个贵人园子里折来的晚桂。
他不再像最初那般躁动易怒,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待着,看我煮茶、插花、甚至是无聊地打络子。
我使唤他递剪刀、搬花盆、甚至让他试着帮我绕线,他都照做。
虽然依旧绷着脸,没什么表情,但那周身慑人的戾气,却在日复一日的夜访中,悄然褪去,变得近乎温顺。
只是那双眼睛,看我的时候,越来越沉,越来越深,像是藏着汹涌的暗流,随时可能决堤。
这夜,他带来一壶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琉璃盏中酒液殷红如血。
我酒量浅,饮了半盏便觉得面颊发热,支着头懒洋洋地看他。
他喝得不少,眼底也染了几分醺然,目光落在我脸上,几乎称得上贪婪。
「姜窈。」
他忽然开口,声音因酒精而沙哑低沉。
「嗯?」
「为什么是训犬?」
我笑了笑,眼神有些飘忽:「小时候家里穷,饿得狠了,跟野狗抢过食。抢不过,被打得头破血流。后来我就想,凭什么它们能抢赢我?观察久了,发现无非是谁更凶,谁更不要命,谁更懂规矩。」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让那群追着我咬的野狗,见了我就摇尾巴,把抢到的肉骨头乖乖叼到我面前。」
「再后来,就有人发现,我这本事,不仅能训狗。那些不听话的纨绔,暴戾的悍仆,甚至后宅里心思歪了的姨娘送到我这儿来,总能规矩几分。」
「所以你瞧,这世上的人啊,有时候比狗好驯多了。至少人还会说话,会权衡利弊,会虚与委蛇。狗的心思,反而更简单直白些。」
「你看。」
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涩意:「本王现在像什么?」
我放下酒杯,凑近他,仔细端详着他的脸,他的眼睛。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他挺直的鼻梁,落在他微抿的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