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遇诡:80 年代农村的无腿影
1986 年的秋末,冀中平原的风已经带了刺骨的凉。收完玉米的地里,只剩半截截玉米茬子戳在土里,像无数瘦骨嶙峋的手指,被傍晚的月亮镀上一层惨白的光。李强蹲在张三家的土坯房里,屁股底下垫着块补丁摞补丁的粗布垫,手里攥着个豁口的粗瓷碗 —— 碗沿缺了个角,是去年秋收时他不小心摔的,一直没舍得扔。碗里的散装高粱酒剩了个底儿,酒色浑浊,却飘着股烈劲儿,混着桌上炒花生的焦香,往鼻子里钻得人心里发暖。
“强子,别喝了,这都快十二点了,住这儿得了。” 张三叼着杆旱烟,烟锅在煤油灯的灯影里一明一暗,火星子偶尔掉在地上,烫出个小黑点。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褂子领口磨出了毛边,袖口还缝着块不同颜色的补丁 —— 那是他媳妇前儿个刚补的。“你家在后庄,走夜路得绕三里地,还得经过西头那片老坟,不安全。前儿个二柱还说,夜里路过那片坟,听见有哭腔儿呢。”
李强把碗底的酒 “咕咚” 一口闷了,辣得他龇牙咧嘴,舌头都麻了,却还是摆着手站起来。他穿的解放牌胶鞋踩在土地上,发出 “噗” 的一声闷响,裤腿上还沾着白天收玉米时蹭的泥点。“怕啥?我走了十几年的路,闭着眼都能摸回去。” 他打了个酒嗝,酒气喷在油灯昏黄的光里,“再说今儿个高兴,秋收多打了两麻袋玉米,晒干了能换不少粮票,不多喝两盅对不起自己。” 说着,他身子晃了晃,差点撞翻桌角的花生盘子,张三赶紧伸手扶了他一把。“你别管了,我走了啊!明儿个给你送俩新晒的玉米饼子!”
推开门的瞬间,冷风 “呼” 地灌进来,像无数小刀子刮在脸上。李强打了个哆嗦,酒劲醒了一半,赶紧把身上的旧棉袄裹紧 —— 这棉袄是他结婚时穿的,现在袖口都磨薄了,里面的棉絮露出来一点,风一吹就往里钻。天上挂着轮满月,亮得邪乎,把村口的土路照得跟铺了层霜似的,连路边狗尾草上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路两边的白杨树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伸在天上,像鬼爪子似的抓着月亮。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把剩下的酒劲晃散,顺着墙根往村外走。张三家住前庄,村头有口老井,井台上的青苔被月光照得发绿,井里黑黢黢的,风一吹就传来 “呜呜” 的回声,像有人在井里哭。李强路过老井时,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 小时候他娘就跟他说,夜里别在老井边停,容易招 “东西”。
一开始,李强还哼着村里大喇叭常放的《在希望的田野上》,调子跑了八百里,却透着股庄稼人的憨劲。他的胶鞋踩在土路上,是 “噗嗤噗嗤” 的闷响,偶尔踢到小石子,石子滚出去老远,在月光下划出道白影。可走了没十分钟,他就觉得不对劲 —— 身后好像有脚步声。
不是他自己的脚步声。那声音是 “沙沙” 的,像有人拖着块破布在地上蹭,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他走快,那声音也快;他走慢,那声音也慢,像条甩不掉的尾巴。
“谁啊?” 李强回头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田野里飘出去老远,又弹回来,带着点回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眯着眼睛往身后看 —— 田埂上的玉米茬子立着,像一排沉默的鬼;远处的白杨树影影绰绰,没个人影;只有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铺在土路上,连个别的影子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