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绾重新靠回软枕,闭目养神。十八岁的太后,容颜绝世,眉眼间却早已淬炼出深寒的威仪与漠然。这大周的锦绣江山,内里早已千疮百孔。先帝那个病秧子,若不是靠着谢家倾尽全力的财帛和暗中掌控的兵马吊着一口气,恐怕都撑不到她入宫冲喜的那一天。留下一个十岁稚子,一堆虎视眈眈的宗室,一群各怀鬼胎的权臣,就想安稳坐天下?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这六年,是她,谢绾,在无数个深夜里翻阅奏章,权衡利弊;是她,用尽手段拉拢分化,将那些桀骜的宗室王爷收拾得服服帖帖;是她,将父亲谢渊推上吏部尚书之位,暗中将六部要害逐渐换上谢氏门生;也是她,顶着“牝鸡司晨”的骂名,稳住了摇摇欲坠的朝局。龙椅上那个小皇帝?不过是个她精心养在笼子里,用来名正言顺号令天下的幌子罢了。
“母后!”少年清朗欢快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萧钰穿着一身利落的明黄色骑射服,额角还带着薄汗,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脸上洋溢着这个年纪应有的朝气,“朕今日箭术大有长进,十箭中了九箭红心!太傅都夸朕有先祖遗风呢!”
谢绾脸上瞬间冰雪消融,绽开恰到好处的慈和笑容,仿佛刚才那个冷酷无情的太后只是幻影。她伸手,用丝帕轻轻拭去他额角的汗珠,动作温柔亲昵:“陛下天资聪颖,又肯用功,自然进步神速。只是习武也要循序渐进,莫要累坏了身子,哀家会心疼的。”
萧钰很是受用这般关怀,笑嘻嘻地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狡黠和讨好:“母后,朕听说西苑的梅花今年开得极好,冠绝京城。过两日,朕想邀几位堂兄弟一同去冬狩赏梅,松散松散筋骨,母后您就准了吧?”
谢绾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冬狩?怕是有人想借机生事,或是某些不安分的宗室想试探圣心。又或者,是这小皇帝自己,翅膀硬了,开始想挣脱她手中的线了。她端起手边温热的杏仁茶,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依旧温和:“陛下有心赏玩是好事,年轻人是该有些朝气。只是年关将近,各地奏报繁杂,西边戎狄也不甚安分。陛下乃万金之躯,系天下安危,岂可轻易涉险?赏梅之事,不急在一时。待来年春暖花开,边患平息,哀家亲自陪陛下往西苑住上几日,好好松快松快,岂不更稳妥周全?”
萧钰脸上那耀眼的光彩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嘴角不受控制地撇了撇,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和不甘,但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让他还是顺从地低下头:“是,儿臣……听母后的。”
看着他强忍委屈的模样,谢绾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终究还是个孩子。她不需要一个雄才大略的皇帝,只需要一个听话的、永远也长不大的傀儡。
“陛下,”她语气愈发轻柔,带着诱哄的意味,“哀家所做的一切,殚精竭虑,无一不是为了陛下,为了萧氏的江山社稷能够永固。待陛下再年长几岁,阅历更深,能够真正独当一面、驾驭群臣之时,哀家自然放心将这一切权柄,完完整整地交还到陛下手中。哀家,也盼着那一天能早些到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