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家，送我回家，我要回家！”我绕着出租屋吵。
过了几天，爷爷接我回家了。
妈妈终于和叔叔分手。她向我提过几次，那位王叔的女儿很有出息，在银行上班，他很喜欢我，只要我喊他“爸爸”，就给我买儿童手表。
我犟着不肯喊，我不要儿童手表，我不要喊任何一个人爸爸。
我没有爸爸，我从来没喊过谁爸爸。
爸爸，这个词，天生就像胶水粘住我的嘴，我想到这个词，嘴就张不开。
再后来，妈妈也没有提过王叔。
我的妈妈，无论怎样，我还是爱她的，我知道她的不如意，知道她想有个完整的家。
她给我买的每一件玩具，我舍不得玩坏。
她看到我静脉太细，输液被戳了7针而心疼的掉眼泪。
羡慕表哥养乌龟，吵着闹着也要一只，她起早来回40多公里去市里大润发买乌龟给我。
我知道你要走，我拦不住。
我知道你要去挣钱养我，因为家里没有钱。
我知道你渴望有个依靠，我希望你过得好。
人人都夸我懂事，如何的懂事，不哭不闹，文静，不贪玩。
只有我自己知道，“懂事”是最让我痛恨的。
我有多羡慕，看到电视里，小孩要和亲人分别，可以张大嘴巴大声哭，抱住亲人，哭着喊着“不要离开我”。
和家人吵架，摔东西，憋气不吃饭，紧锁房门，离家出走，最后家长意识到错误来道歉。
我不行，我从来都不行。
我不能因为没有爸爸的照顾而哭着各处问我的爸爸在哪里?
我不可以对家人的要求表示拒绝。
不喜欢吃肥肉而被命令不可以挑食，硬着头皮吃下整块肥肉。
不许被骂时回嘴。
被用毛巾抽打，吃眼泪拌饭。
反复被提起被“爸爸”抛弃而要自强。
我最常听过的就是“梅笙，你要懂事。”
“梅笙，你要听话。”
我要听话，我要懂事，我最不得已的就是听话懂事，不哭不闹。
妈妈总是问我，她要回南城去，我有没有舍不得，我想不想她走。
我讨厌你不厌其烦的问这个问题，我说我舍不得，是不是下一秒我们就要抱头痛哭。
我总是一副云淡风轻，“你走呗。”
你知道吗，你多问几句我就要露馅了。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你走。
你大清早走，我装睡，你吸着鼻子亲我的脸，小声说“妈妈走了。”
我的脸部肌肉微微抽动，即将控制不住眼泪，眼角开始湿润，我害怕你发现我在装睡，我心想你快点走啊。
妈妈一走出门，我就把脸闷进枕头，只有这时候我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
“我不想你走，我舍不得你走，我没有办法不让你去，你要去赚钱，你要去养家。”
“我不让你走你就会留下来吗？”
只有枕头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你，半面湿痕。
坐着自行车去学校的路上，我心里依然不能停止说想你，舍不得你。
4 终会离去
三年级，全家终于筹够盖房子的钱，年后开始建工。
房子建成的第九年，也是老太走的第九年，墙上的照片，老太笑得很开心。
那年冬天大雪，白茫茫一片，天地都是明亮的。
爷爷搂着奶奶和老太，他们分别照了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