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让手机麦克风的位置更朝向孙莉莉的方向。她需要清晰的音源,特别是孙莉莉的声音——她的音高,她的语气波动,她在施加暴力时无意识产生的声带谐振。这些,都可能成为未来分析中至关重要的数据。
泼水终于停止了。孙莉莉似乎满意了,她凑近沈妙,用盆沿抬起沈妙湿漉漉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四目相对,孙莉莉看到了一双被水浸湿、更显漆黑的眸子,那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泪水屈辱,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让她莫名心悸的平静。
“真没劲。”孙莉莉嫌恶地松开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像个木头人。走了走了,跟这种人多待一秒都降低档次。”
拖把桶被挪开,隔间门打开又关上。脚步声和笑闹声逐渐远去。
厕所里恢复了死寂。沈妙像一尊被雨水打湿的石像,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确认她们真的走了,她才慢慢地、动作僵硬地动了动。冰冷的水还在不断从头发和衣服上滴落,在脚下汇聚成一小滩。她走到洗手池前,镜子映出一张惨白如纸的脸,嘴唇冻得发紫,眼神却异常清明。
她掏出手机,停止录音。屏幕上的裂痕像蛛网,但录音文件已经完好保存。文件名她设定为自动生成时间戳:“20231027_16:32_女厕_3F”。然后,她从另一个贴身口袋里,拿出了那张浅蓝色的实验室出入卡。卡片的硬质触感,传递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和力量。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刚才孙莉莉站的位置,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除了水汽和厕所常有的异味,还残留着那款香水后调的味道——那种甜腻过后,略显沉闷的木质麝香。她微微蹙眉,从书包侧袋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密封采样袋和一小包无菌棉签,极其迅速地用棉签在隔间门板、洗手池边缘等孙莉莉可能触碰过的地方擦拭了几下,然后小心地封存进采样袋。
做完这一切,她才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了把脸,试图洗掉一些屈辱的痕迹,也让自己更冷静。镜子里,那个柔弱女孩的眼底,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冰冷,坚硬,如同淬炼过的钢铁。
三
市神经科学与应用技术重点实验室,坐落在这座城市高新区的边缘,是一栋不起眼的银灰色建筑。但对沈妙而言,这里是避难所,是圣地,也是她的武器工坊。
刷了门禁卡,穿过几道需要权限的自动门,世界瞬间切换。喧嚣被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神圣的宁静。空气里恒久地弥漫着消毒水、臭氧以及各种化学试剂混合的独特气味。走廊宽敞明亮,地面光可鉴人,两侧是一个个透明的玻璃实验室,里面摆放着各种昂贵的精密仪器,发出低沉的运行嗡鸣。
换上合身的白大褂,戴上护目镜,沈妙身上那种在学校里的畏缩和麻木瞬间消失了。她的动作变得精准、利落,眼神专注而锐利。在这里,她不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欺凌的沈妙,她是研究者,是探索者。
她的官方课题,是研究一种从特定植物中提取的复合芳香物质对缓解实验小鼠焦虑行为的影响。这个课题听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些积极正面,很容易就通过了学校的初步审核,并得到了实验室负责人陈教授的有限支持。陈教授是个严谨甚至有些古板的中年学者,他欣赏沈妙在理论上的悟性和罕见的专注力,但也时常提醒她要注意实验的规范性和伦理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