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河一中的下午，总是被一种慵懒而又躁动不安的气氛笼罩。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布满划痕的旧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下课铃声像是赦免令，瞬间点燃了教室里的喧闹。学生们嬉笑着收拾书包，讨论着晚上的游戏、新出的漫画，或者谁和谁又传出了暧昧的八卦。
沈妙坐在教室最角落、紧挨着卫生角的位置。这个位置仿佛是她身份的天然注解——无关紧要，且容易被忽略。她低着头，慢吞吞地将一本边角卷曲的旧课本塞进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里。她的动作很轻，似乎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就会打破某种脆弱的平衡，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然而，平衡注定是要被打破的。
一双擦得锃亮的限量版运动鞋停在了她的课桌旁，鞋尖有节奏地轻轻点着地。一股浓烈而甜腻的香水味先于人影笼罩下来，是那种时下最流行的、号称“斩男香”的款式，前调是爆炸性的水果甜香，后调则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糜烂的麝香。
沈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她没有抬头。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将一支笔放进笔袋，拉上拉链。
“喂，沈妙。”声音带着刻意拖长的尾音，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戏谑。是孙莉莉，班上乃至年级里都“声名显赫”的人物。她家境优渥，长相明艳，身边总是簇拥着几个唯她马首是瞻的跟班。“今天该你值日吧？黑板还没擦，地也没扫，就想溜？”
沈妙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却过分苍白的脸。她的眼睛很大，瞳仁是罕见的深褐色，本该很漂亮，但此刻却像蒙着一层薄雾，缺乏焦距，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她轻声说：“值日表上……今天不是我。”
“哦？”孙莉莉挑了挑眉，涂着粉色亮片指甲油的手指“啪”地一声拍在沈妙的课桌上，“我说是你，就是你。怎么，有意见？”
旁边的两个跟班——一个矮胖，叫王琴，一个高瘦，叫李静——立刻附和起来。
“莉莉姐记性最好，怎么会错？肯定是你自己看错了！”
“就是，想偷懒就直说嘛，废物连值日都想躲？”
“废物”这个词，像一根早已锈钝的针，反复扎在沈妙早已结痂的神经上，已经不太疼了，只剩下一种麻木的膈应。她抿了抿嘴唇，不再争辩。争论只会换来更持久的羞辱和可能升级的肢体冲突。她沉默地放下书包，走向讲台，拿起板擦。
粉笔灰飞扬起来，在夕阳的光柱中跳舞。孙莉莉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欣赏着沈妙有些笨拙的动作，嘴角噙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对她而言，这种程度的刁难，就像饭后消食一样寻常，是维护她在这个小团体中权威的必要手段。而沈妙这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柿子”，简直是上天赐予的最佳玩具。
黑板擦到一半，孙莉莉似乎觉得无聊了，又有了新主意。“算了算了，擦得慢死了，看着就烦。走吧，我们去小卖部。”她招呼着跟班，经过沈妙身边时，仿佛不经意地，手肘重重撞在沈妙的肋骨上。
沈妙闷哼一声，手里的板擦掉在地上，扬起更多灰尘。
孙莉莉甚至没有回头，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地飘远：“走路不长眼睛啊，沈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