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
窗纸透进一点月光。冷冷地,照在那箱蜡烛上。
该刻第二根了。
07
蜡油滴下来了。
滚烫的。落在我的手背上。疼得一缩。
字迹模糊了。刚刻好的“河工款,三万两”,化了。成了一滩红油。
我盯着看。那油慢慢凝住。盖住了秘密。也盖住了我的心血。
也好。藏得更深。
等下次再烧到这地方。蜡化开。字露出来。就是它见天日的时候。
只是这等待。熬人。
就像我。藏在笑脸下。等着咬人的时候。
外头有脚步声。是小翠送热水来了。
我赶紧用袖子擦掉手背上的蜡油。疼。火辣辣的。
小翠放下盆。眼睛红红的。“小姐,他们……他们又把张嬷嬷叫去前院问话了。”
张嬷嬷。看着我长大的老人。
我心里一紧。面上不动。“问什么?”
“问……问老爷以前和哪些人来往。”小翠声音发颤。
我摆摆手。让她出去。
屋里又静了。只有蜡泪滴答的声音。
一滴。两滴。像催命的更漏。
下次。得刻得更深些。刻在骨头里。才烧不透。
08
没想到。有客来访。
是吏部侍郎的夫人。姓王。胖乎乎的。一脸笑。像尊弥勒佛。
可眼睛亮得尖。像锥子。
“给夫人道喜了。”她拉着我的手。亲热得过分。“顾大人好福气。娶了您这样的可人儿。”
我低头。装羞。心里明镜似的。她是来探虚实的。
茶端上来。她呷一口。叹气。“这世道。真是……沈公那样好的人。唉。”
我捏着帕子。指尖发白。
“如今好了。”她凑近些。胭脂味呛人。“有顾大人护着您。那些糟心事。都过去了。”
我抬眼。眼里挤出水光。“多谢夫人挂念。我……我只求安稳度日。”
她拍拍我的手。“懂事的孩子。”话锋一转。“听说。前几日有人送了一箱蜡烛来?”
我心头一跳。面上茫然。“是么?下人们收着。我没留意。”
她盯着我。看了半晌。笑了。“也是。小事。”又闲话几句。便走了。
我送到门口。看她上了轿子。
轿帘放下前。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
这府里。果然没一块不透风的墙。
09
在后院墙角。看见老赵了。
他是花匠。佝偻着背。在修剪枯枝。
我走过去。他没抬头。手抖得厉害。
“这株梅树。”我轻声说。“是我娘亲手种的。”
老赵的手停了。肩膀微微发抖。
他慢慢转过头。老泪纵横。“大小姐……真是您。”
我鼻子一酸。强忍住。“赵伯。你还留着它。”
“老奴……老奴没用。”他声音哽咽。“保不住老爷夫人。只能守着这棵树。”
四下无人。只有风声。
“府里……还有我们的人吗?”我低声问。
他警惕地看看左右。“有几个老家伙。都被打发到粗使上去了。”他凑近些,声音压得极低:“外面……还有人惦记着。让您……千万小心。活着。”
我心里滚烫。像揣了个炭盆。
活着。不止是活着。
老赵塞给我一个小纸团。迅速低下头。继续修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