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那家记忆当铺规定:只收痛苦记忆,且必须达到「标准痛苦指数6000」。 邻居们排队出售自己的记忆,换取生活费。 我发现所有从当铺出来的人都面带微笑,却不再认识自己的亲人。 偷偷潜入后台,我发现他们的记忆被制成奢侈品,供富人体验「刺激」。 更恐怖的是,当铺老板在收集够一定数量的痛苦后,开始批量生产「标准化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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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从傍晚开始下的,先是几滴脏兮兮的雨点砸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洇开深色的斑点,接着便连成了线,淅淅沥沥,没完没了。整条向阳街被泡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里,两旁的旧楼像生了霉斑的巨人,沉默地矗立着。空气里一股铁锈和潮湿抹布混合的味道。
阿明缩在“老孙记”杂货店的雨棚底下,肩膀湿了一小块。他盯着街角那栋突兀的二层小楼。小楼是新粉刷过的,惨白的墙面在这种天气里显得格外刺眼,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一块霓虹招牌在雨幕中安静地亮着,勾勒出“记忆当铺”四个字,下面是两行小字:“专业评估,即时兑现”、“缓解负担,轻装前行”。招牌的光晕染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泛着一种不真实的、冷冰冰的蓝色。
当铺门口排着队。不算长,但很安静。人们撑着各式各样破旧的伞,或者干脆顶着塑料袋,默默地站着,很少交谈。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滴答声和远处模糊的汽车喇叭声是唯一的背景音。阿明看见住他家楼下的李婶排在前头,她佝偻着背,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轮到她了,她迟疑地回头望了一眼这熟悉又破败的街道,然后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厚重的、看起来隔音很好的玻璃门,身影消失在门后。
阿明的心揪了一下。他记得李婶的儿子上个月出车祸没了,那是个挺精神的小伙子,以前见面总会喊一声“明哥”。这几天,李婶家的灯总是亮到后半夜,偶尔能听到压抑的哭声。她大概是实在撑不住了吧。这鬼天气,这逼死人的日子。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那扇玻璃门又开了。李婶走了出来。阿明下意识地想别过脸去,怕看到她满脸的泪痕或更深的绝望。但他愣住了。
李婶的脸上,没有任何他预想中的悲伤,反而带着一种……一种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轻松的微笑。雨水打湿了她的花白头发,贴在额角,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步履轻快地走下台阶,融入街对面的人群,很快就看不见了。那笑容,阿明形容不上来,空空的,像一张熨烫平整却没有任何内容的画皮。
这不是阿明第一次看到这种笑容了。上周,也是在这雨棚下,他看见对门的张大哥从当铺出来。张大哥之前因为厂子倒闭,欠了一屁股债,老婆也跟人跑了,整天醉醺醺的,见人就骂街。可那天出来的张大哥,西装熨得笔挺(虽然一看就是旧衣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也是那种一模一样的、标准化的微笑。他甚至还对路边一个踢易拉罐的小孩点了点头,眼神温和,却仿佛透过那孩子在看很远的地方。阿明当时喊了他一声,张大哥停住脚步,转过头,微笑着问:“先生,有什么事吗?”那眼神里的陌生,让阿明脊背发凉。张大哥不认识他了,这个一起在筒子楼里住了十几年的老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