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铠的行径,与那些高坐云端、视凡人为蝼蚁的天庭上仙相比,竟也难分轩轾。
就在这片血海里,我再次看到了我的鸢儿。
宇文鸢,宇文铠的亲女,她那颗心,是用慈悲琉璃所铸。
她看不下去,不愿这片土地被她父亲的铁蹄蹂躏。
于是,就在那血气熏天的大殿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她跪下了。她求她那个铁石心肠的父亲收手,字字泣血。
宇文铠的脸色一瞬间沉得能滴下水来,他骂她妇人之仁,骂她头发长见识短。
父女?我只看到一头野兽,和它即将吞噬的祭品。
当哀求无用,她眼里的光,灭了。
她缓缓拔下发簪,那冰冷的簪尖,就那么决绝地抵住了自己的喉咙。
她想用她的命,换一城人的命。
正是那一个瞬间,正是她那纤弱而又伟大的、决绝赴死的身影,如同一枚石子,砸破了我万古无波的心湖。
我,执掌山川的神明,竟在那一刻,动了凡心。
宇文铠见状,非但没有半分怜惜,反被女儿的决绝彻底激怒,怒火攻心之下竟咆哮着挥起了身旁的鎏金战锤,那沉重的兵器裹挟着万钧之势,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毫无转圜地向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轰然砸落!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快得令人窒息。我来不及思索,本能已驱动神力。
我仅是拂动了一下宽大的衣袂。一股无形神力,超越了凡俗的法则,瞬间弥漫开来。
神力所到之处,时间仿佛凝滞。
那柄势不可挡的鎏金巨锤,在距离她额前三寸之地,发出了琉璃碎裂般的清脆悲鸣。它寸寸断裂,化作了漫天飞舞的金色粉尘,在从殿门透进的光束中,如同一场绚烂而又致命的幻梦。
金锤携雷霆之势破空而来,那一瞬,我恍惚瞥见宇文铠紧握的拳头微微一松,眼角因痛苦而抽动了一下。可当那夺命的战锤在我眼前化作金色齑粉,他神情中的惊悸,又化作了死里逃生后的释然。原来,他那颗被权欲熏黑的心,还残存着最后一丝为人父的温情。
我终究是护住了她,于毫厘之间,将她从黄泉路上夺了回来。可我未曾料到,这一念之仁,竟是亲手为自己,也为她,开启了万劫不复的宿命。
那一缕本不该现于人世的神力,救下了鸢儿的命,也暴露了我的存在。
我看见,一个披着玄色道袍的术士疾步上前,在宇文铠耳边密语,他脸上失女的惊痛与险些铸成大错的后怕,皆被那几句密语抹去,只剩下阴沉的算计。他挥手收兵,带着那群犹自叫嚣的骄兵悍卒,如潮水般退出了虺州城。
鸢儿在我怀中抖若筛糠,泪水浸湿了我的衣襟,她不懂,为何视她如掌珠的父亲,会亲手对她掷出索命的杀招。我轻轻拥住她,当着满殿死寂的臣民,给了她一个我曾天真地以为,能护她一生的怀抱。
我沉溺于这片刻的安宁,殊不知,这片刻的温存,不过是风暴来临前最后的死寂。城墙之外,一张专为猎捕神明而织就的天罗地网,已在血色残阳下,悄然张开。
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