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绣艺人沈清砚搬进平江路老宅的那天,檐角的铜铃在梅雨中响了整整一夜。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老宅木门上的雕花积着薄苔,推开时发出 “吱呀” 一声闷响,像有人在暗处轻轻叹气。
“这房子空了十年,前房主是个绣娘,走得突然。” 中介老张把钥匙递过来,眼神躲闪着往堂屋瞟,“夜里要是听见绣花声,别深究,老房子嘛,总有些念想散不去。”
沈清砚没在意。她是业内小有名气的苏绣匠人,为了寻找失传的 “双面异绣” 技法,特意租下这栋据说藏着绣谱的老宅。行李搬进屋时,她注意到西厢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飘出一缕淡淡的丝线香,混着霉味,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当夜,沈清砚在堂屋支起绣架,准备复刻一幅清代的《玉兰双雀图》。指尖刚拈起真丝线,就听见西厢房传来 “嗒嗒” 声 —— 是银针穿透绸缎的声音,规律而轻柔,像有人在深夜赶工。她端着烛台走过去,推开门的瞬间,声音突然停了,只有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地上拼出破碎的银纹。
厢房里摆着一张旧绣桌,桌面上留着半碗凝固的浆糊,绣绷上绷着块未完工的素缎,针脚细密,绣的是株雪色玉兰,花瓣边缘却泛着淡淡的灰,像是被水汽浸过。沈清砚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绸缎,就猛地缩回 —— 那触感不是丝绸的柔滑,而是冰凉的,像摸在死人的皮肤上。
“姑娘,别碰那绣品。”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沈清砚回头,看见隔壁的王阿婆提着盏马灯,灯芯的光映得她满脸皱纹,“那是十年前柳玉茹的东西,她就是坐在这张绣桌前没的。”
柳玉茹 —— 沈清砚在古籍里见过这个名字。民国时期的苏绣名家,独创 “魂绣” 技法,能让绣品里的花鸟仿佛活过来,可她在三十岁那年突然失踪,只留下半幅未完成的《雪玉兰》,从此 “魂绣” 技法也跟着失传。
“阿婆,您说她是‘没的’,不是失踪?” 沈清砚追问。
王阿婆叹了口气,马灯的光晃得她影子在墙上扭曲:“十年前的梅雨季,柳玉茹说要绣一幅能‘镇宅’的《雪玉兰》,连着绣了七天七夜。第八天早上,邻居看见她的房门没关,进去就见她趴在绣桌上,手里还捏着针,绣绷上的玉兰花瓣,红得像血。”
沈清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刚才摸到的素缎,那些泛灰的花瓣下,似乎藏着更暗的颜色。
接下来的几天,怪事接连发生。沈清砚夜里总能听见西厢房的绣花声,有时还能看见窗纸上映出个纤细的影子,握着绣花针在素缎上穿梭。她试着在厢房里放了台录音机,第二天回放时,除了电流的杂音,竟有个女人的声音轻轻哼着调子,旋律婉转,像是民国时期的苏州评弹。
更诡异的是她的绣品。那天她给《玉兰双雀图》绣雀羽,明明用的是金线,绣完却发现部分羽毛变成了银白色,针脚也不是她惯用的 “虚实针”,而是种更古老的 “盘金绣”—— 正是柳玉茹擅长的技法。
沈清砚开始怀疑,柳玉茹的魂,是不是还困在这老宅里。她翻遍了苏州图书馆的民国档案,终于在一份旧报纸上找到线索:1937 年,日军占领苏州前,柳玉茹的丈夫沈文轩是抗日志士,被日军逮捕后活埋。柳玉茹为了给丈夫报仇,假意答应为日军将领绣一幅《富士山》,实则在绣品里藏了炸药,打算在交付时同归于尽,可没等绣完,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老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