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远拿着通知,在服装厂门口站了很久。他看见林秀芝从厂里走出来,穿着厚厚的棉袄,脸冻得红红的,看见他,眼睛立刻亮了,像往常一样跑过来,手里拿着个布包:“明远,我给你做了副棉手套,你在厂里刨木头时能戴,别冻着了。”
沈明远接过手套,指尖碰到她冻得冰凉的手,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想说自己要去外地,想说要去五年,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怕看见她难过的样子,怕她眼里的光灭了。
那天晚上,他们还是去了小河边。冬天的河边很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林秀芝靠在沈明远怀里,给他暖手:“明远,你是不是有心事?今天你都没怎么说话。”
沈明远把她抱得紧了些,声音有点哑:“秀芝,厂里要派我去外地,去五年。”
林秀芝的手顿了顿,她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惊讶:“五年?那……那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嗯,在北方,离这儿很远。”沈明远不敢看她的眼睛,“师傅说这是好机会,我……”
“我等你。”林秀芝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等你五年,等你回来,我们就结婚,你给我打家具,我给你做衬衫和旗袍。”
沈明远抬起头,看见林秀芝的眼睛里含着泪,却笑着,像冬天里开着的腊梅,倔强又好看。他把她紧紧抱住,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眼泪落在她的棉袄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秀芝,对不起,让你等我。”
“没关系,我等你。”林秀芝拍了拍他的背,像在安慰他,也像在安慰自己,“你去了那边要好好的,别冻着,别饿着,记得给我写信。”
沈明远走的那天,林秀芝去送他。火车站里人很多,挤得厉害。沈明远把一个木盒子递给她,是榫卯结构的,没有用一颗钉子,盒盖上刻着朵栀子花:“这里面装着我给你做的木梳,还有我写的信,我不在的时候,你想我了,就看看。”
林秀芝接过木盒,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他们的未来。火车要开了,沈明远上车前,最后看了她一眼,大声说:“秀芝,等我回来!”
林秀芝点点头,看着火车慢慢开动,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她站在站台上,抱着木盒,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落在木盒上,顺着栀子花的纹路,慢慢晕开。
她不知道,这一别,不是五年,而是二十年。
第二章 1998年·旗袍与木盒
1998年的青灰巷,已经和十年前不一样了。巷口开了家时髦的服装店,门口挂着五颜六色的连衣裙,音响里放着流行歌曲,吵吵嚷嚷的。林秀芝的旗袍店就在巷尾,门面不大,门口挂着块木招牌,上面写着“秀芝旗袍”,字是她自己写的,娟秀又有力。
三十四岁的林秀芝,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了。她的头发剪短了,烫成了温柔的卷发,脸上带着点岁月的痕迹,却更显温婉。她坐在缝纫机前,手里拿着块真丝布料,正在给顾客做旗袍。缝纫机的声音嗡嗡响,和巷口的流行歌曲混在一起,却一点也不违和——就像她的人生,虽然有过遗憾,却依旧在往前走。
沈明远走后的第三年,她收到了他的最后一封信。信里说,他在北方结婚了,妻子是当地的姑娘,很温柔,他们还有了个女儿。他说对不起,不能再给她打家具了,也不能再等她做衬衫和旗袍了。林秀芝把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眼泪把信纸打湿,才把信放进那个榫卯木盒里,和他之前写的信、做的木梳放在一起。然后她把木盒锁进衣柜最深处,再也没打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