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袖怔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夫人这是……认了?
接下来的日子,将军府的气氛变得微妙而压抑。
镇北将军萧煜,这位大周朝的战神,十年间用赫赫军功将自己浇筑成一座无人能撼动的丰碑。他似乎全然不觉府中的暗流,将所有的关注和温情都倾注在了那个叫婉娘的孤女身上。
他亲自带她熟悉府中每一处景致,耐心告诉她哪株梅花是他亲手所植,哪处亭台能看到最好的月色——这些,都是十年前,他曾对谢凝音做过的。
他让婉娘住漱玉斋,穿浮光锦,戴白玉簪,甚至用膳时,会下意识地将谢凝音平日爱吃的菜式,推到婉娘面前。
下人们起初的窃语,在谢凝音雷霆手段下暂时偃旗息鼓,但那些交换的眼神,却愈发意味深长。所有人都看得分明,正主归来,替身……是该识趣了。
婉娘起初是怯怯的,带着边地女子特有的淳朴和不安,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处处依附着萧煜。但不过月余,在萧煜毫无保留的宠爱和纵容下,那几分怯懦渐渐被一种娇憨明媚所取代。她开始习惯用谢凝音惯用的熏香,模仿谢凝音走路的步态,甚至偶尔在与谢凝音迎面遇上时,眼底会飞快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胜利者的矜傲。
谢凝音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只是含笑。她非但没有半分愠怒,反而在一次家宴上,当着一众管事的面,温言对萧煜提议:“将军,婉娘妹妹天真烂漫,甚是讨人喜欢。妾身见她举止尚缺些章法,不若让妾身认她为义妹,亲自教导些京中礼仪规矩,日后也好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不负将军将她带回的一片苦心。”
萧煜握着酒杯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他抬眸,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直射向谢凝音,仿佛要穿透她平静无波的面容,看清底下究竟藏着什么。
谢凝音坦然回视,笑容温婉得体,无懈可击。
良久,萧煜猛地灌下一杯酒,喉结滚动,声音带着一丝被酒气熏染的沙哑:“……夫人贤良,就依你。”
“谢将军。”谢凝音微微颔首,转而看向一旁因这突如其来的“恩宠”而愣住的婉娘,笑容愈发柔和,“婉娘,以后便唤我阿姐吧。”
从那天起,谢凝音真的将婉娘带在了身边。从行走坐卧,到言谈举止,从品茗插花,到琴棋书画,她教得尽心尽力,比当年宫中最严苛的教习嬷嬷还要细致三分。她甚至亲自调整婉娘的饮食,用各种珍稀药材为她滋养肌肤,调理气色。
婉娘在这样精心的“雕琢”下,以惊人的速度蜕变着。那个边关孤女的痕迹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仪态万方、风华初绽的京城贵女。她看谢凝音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戒备、嫉妒,慢慢变成了依赖和感激,只是那感激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对即将到来的、某种未知命运的惶惑。
萧煜来椒兰殿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来了,也多是沉默。他会长时间地看着谢凝音教婉娘抚琴,或是指导她宫中礼仪,目光复杂难辨。有一次,婉娘练舞时不小心扭了脚,萧煜几乎是瞬间冲了过去,将婉娘打横抱起,那份急切和心疼,毫不掩饰。
谢凝音站在原地,看着萧煜抱着婉娘匆匆离去的背影,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无懈可击的、属于“将军夫人”的温婉笑容。只有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