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御令
天色微明,汉阳城的街巷还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几个内侍悄无声息地穿行在狭窄的巷道里,为首的是一位是年轻的尚册大人,他的步伐急促却不失庄重。在他身后,徐长今低着头,心中满是困惑与不安。
“请快些,大长今。”尚册回头低声道,“必须在天亮前将您送出城。”
长今加快脚步,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昨日在中宗病榻前的情景。日渐憔悴的君王紧握着她的手,声音虚弱却坚定:“你必须离开...领议政尹元衡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可是王上,您的病...”
“寡人的病已无药可医,”中宗苦笑,“但你不能因此送命。这些年来,你为寡人诊治,早已引起朝中大臣不满。若是寡人不在了,他们定会...”
中宗没有说完,但长今明白他的意思。作为朝鲜历史上第一位女性主治医官,她早已成为朝中保守势力的眼中钉。尤其是当她提出用外科手术医治中宗的肠痈时,消息虽被文定王后封锁但是还是不小心传了出去,果不其然遭到了以领议政尹元衡、左议政李光熹(大尹派)、右议政金治成(小尹派,也是闵政浩的老师)等为首的朝廷重臣们的强烈反对。
“女子行医已是有违礼法,如今竟敢提议以刀割君王之躯,实乃大逆不道!”尹元衡曾在朝廷上如此斥责她。
若不是中宗一己之力保护长今,她恐怕早已被逐出宫廷,甚至性命不保。
思绪间,一行人已来到城门口。内侍出示令牌,守城官兵立即放行。出了城门,两匹马早已等候多时。
“上马吧,大长今。”内侍示意道,“我们要尽快赶到三水。”
长今犹豫片刻:“能否告知,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尚册神色凝重:“王上有旨,命在下护送您至三水郡,与前承旨闵政浩大人会合。之后的事,王上已有安排。”
听到闵政浩的名字,长今的心猛地一跳。那个被她深埋心底的身影,那个她以为此生再难相见的人...
“具体缘由,到了便知。”内侍翻身上马,示意长今抓紧时间。
二人骑马疾行,穿过郊野小路,避开官道。长今心中五味杂陈,既担忧中宗日益严重的病情,又对即将与政浩重逢感到忐忑,更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充满恐惧。
经过两日的奔波,他们终于抵达三水郡。这里地处偏远,人烟稀少,与繁华的汉阳形成鲜明对比。
翻过最后一道山岗,尚册示意停下。他指着谷地中一间简陋的茅屋:“闵大人就在那里。大长今请自行前去,在下在此等候。”
长今顺着内侍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黄牛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菜地里劳作。闵政浩穿着白色的平民服装,衣袖挽到肘部,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的动作平稳而坚定,锄头起落间带着一种长今从未见过的平和与专注。
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山岗上有人正凝视着他,更没有看到长今已经泪流满面。
长今的泪水模糊了视线。那个曾经的同副承旨,那个文武双全的士大夫,如今却在这偏远的山谷中以耕种为生。但她从他身上看不到丝毫落魄,反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平和与从容。
就在这时,政浩忽然直起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回头望向山岗。他的目光穿过距离,与长今的视线相遇。
时间仿佛静止了。
政浩的脸上先是闪过难以置信的惊讶,随即化为深深的震撼与喜悦。他手中的锄头砰然落地,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长今,仿佛害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然后,他飞奔而来。
长今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提起裙摆向山下跑去。两人在山坡上相遇,政浩一把将长今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长今...真的是你吗?”政浩的声音哽咽,双臂微微颤抖。
长今伏在他怀中,泣不成声:“大人...大人...”
许久,政浩才轻轻松开长今,但仍握着她的双手,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你怎么会来这里?王上他...”
就在这时,尚册走上前来,取出一卷黄绫:“闵政浩接旨。”
政浩立即跪地接旨,长今也随之跪下。
“奉王上谕:兹命前承旨闵政浩,携医女徐长今即刻离开朝鲜,前往大明。此非流放,乃寡人予尔等之生路。朝堂波涛险恶,非尔等可留之地。望珍重此生,勿负寡人之意。”
尚册念完,将谕旨交到政浩手中,低声道:“王上特意嘱咐,要你二人以夫妻之名同行,如此方便行事。领议政尹元衡已经得知大长今离宫,正在派人追查。”
长今抬起头,眼中已盈满泪水:“王上他...”
尚册面露哀色:“王上恐怕...就在这几日了。这是他最后的恩典。”
政浩郑重叩首:“臣永世不忘王上圣恩。”
尚册离去后,政浩引长今进入茅屋。屋内陈设简陋,却整洁有序。长今注意到墙上挂着一把剑和一支笔,正是政浩曾经随身携带的。在剑旁,还挂着精致的妆刀三雀——那是曾经长今送给政浩的定情信物,三只雀鸟栩栩如生,象征着比翼双飞、永结同心的誓言。
“委屈你了,这里很是简陋。”政浩有些窘迫地说。
长今摇头:“有政浩大人在的地方,就很好。”她的目光停留在妆刀三雀上,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当晚,政浩将床铺让给长今,自己则在屋角打地铺。长今躺在硬板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月光从窗棂洒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听着政浩均匀的呼吸声,心中既温暖又酸楚。
第二天清晨,长今被屋外的动静惊醒。她起身出门,见政浩已经在灶前生火做饭。
“您起得很早。”长今走上前。
政浩回头微笑:“在山中生活,早已习惯日出而作。”他端出一碗简单的粥饭,“条件简陋,只能做这些。”
长今接过粥碗:“已经很好了。”她犹豫了一下,问:“大人,我们真的要去大明吗?”
政浩沉思片刻:“王上既已安排,必有深意。但若你不愿,我们也可另寻他处。”
长今摇头:“非是不愿,只是...忽然要离开故土,心中难免...”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政浩立即警觉起来,刚准备示意长今进屋,却注意到来者并非追兵,而是要护送二人离开利物浦的尚册。政浩立即开始收拾行装。长今却有些犹豫:“大人,我们一定要离开朝鲜吗?”
政浩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看着长今:“徐医女,我知道你舍不得故土。但如今新王即位,领议政尹元衡掌权,他绝不会放过你。王上为我们争取的这条生路,我们不能辜负。”
长今垂下眼帘:“我明白...只是...”
政浩握住她的双手:“相信我,无论去哪里,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是家。”
长今望着政浩坚定而温柔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
两人简单收拾后,向码头方向出发。政浩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路,避开了可能设有盘查的官道。一路上,长今低头沉默不语。
经过一天的跋涉,他们终于来到了码头附近的一个小镇。这里比三水郡繁华许多,人来人往,各种消息也传播得很快。
“我们在这里稍作休息,打探一下消息。”政浩低声对长今说,“看看是否有船去大明。”
“听说王上驾崩了,真是天大的不幸啊!” “是啊,王上仁德,怎么就...” “听说是因为主治医官医治不当,那个叫大长今的女医官已经逃跑了!” “真的吗?难怪到处都贴着通缉她的布告...”
长今的手一颤,冷汗直流。政浩立即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保持冷静。
巷子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两人向外望去,只见一队官兵正在张贴布告,周围的百姓纷纷围拢过去。
“那是什么?”长今低声问。
政浩神色凝重:“恐怕是通缉你的布告。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他们穿过另外一条小巷时,突然听到前方传来百姓的哭泣声。许多人跪在地上,面向汉阳方向痛哭流涕。
“王上驾崩了!王上驾崩了!”一个老人捶胸顿足地哭喊着。
长今的脚步猛地停住。这些百姓的哭声仿佛一把利刃,刺穿了她一直强装镇定的外壳。中宗去世的消息变得无比真实,那个一直庇护她、信任她的君王真的已经不在了。
“不...不会的...”长今喃喃自语,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王上不会...”
她突然转身,向着汉阳方向冲去:“我要回去!我必须回去!”
政浩急忙拉住她:“徐医女!你清醒一点!现在回去就是送死!”
长今拼命挣扎:“放开我!政浩大人,求您放开我!王上待我恩重如山,我连最后一面都不能见,至少让我送他最后一程!”
就在这时,内侍突然从人群中冲出,神色慌张:“大长今!时间来不及了,请遵从皇令!”
政浩也紧紧搂住长今的肩膀,耐心劝道:“徐医女,王上已经驾崩了!你现在回去,不但见不到王上最后一面,还会落入尹元衡的手中!这就是王上为什么要送我们离开的原因啊!”
长今伤心欲绝,根本听不进劝告。她趁二人不注意,猛地挣脱开来,向着汉阳方向的码头跑去。
“大长今!”内侍惊呼道。
就在这时,一队官兵拿着通缉布告正在码头四处询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子,大约这个年纪,是这个模样...”他们展示的正是长今的画像。
内侍大吃一惊,连忙示意闵政浩拦住长今。政浩快步追上,再次拉住长今:“徐医女,王上已经驾崩了!你回去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长今痛苦地摇头,极力挣脱政浩的怀抱:“不会的不会的!王上答应过要等我回去的!他答应过的!”
内侍已经赶到,面色如灰,急匆匆地从墙上撕下一张布告,递给长今看:“大长今您看看这个!皇帝就是因为担心这样,所以才派小的过来。无论如何,您一定要接受皇帝的御令!”
长今看着布告上自己的画像和“通缉要犯”几个大字,顿时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曾经与她同朝为官的大臣们,竟然真的将她污蔑为畏罪潜逃的罪犯。
内侍看到官兵已经离长今不到五十米了,他直接命令闵政浩:“前承旨闵政浩,请执行王上御令,这是最后的御令!请立即执行,不得有误!”
政浩仿佛被点醒一般,眼神突然变得坚定。他不再犹豫,直接拉着长今转身离开码头,向着相反方向的高山快步走去。
“放开我!政浩大人,求您放开我!”长今仍然挣扎着,但政浩的力道很大,几乎是在拖着她前行。
“对不起,长今,”政浩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答应过王上要保护你,绝不能让你回去送死。”
他们艰难地爬上山坡,长今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如死灰的绝望。她回头望向汉阳方向。只见码头上官兵越来越多,通缉她的布告随处可见。
直到爬上半山腰,政浩才松开手。长今瘫坐在地上,望着远方的汉阳城,泪水无声地滑落。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喃喃自语,“我只是想尽一个医官的职责,只是想救治王上...”
政浩在她身边坐下,轻声说道:“这不是你的错。朝中那些大臣,他们从一开始就反对女子行医,更无法接受一个女子成为君王的主治医官。当你提出要用外科手术医治王上时,他们就更加坚定了要除掉你的决心。”
长今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与痛苦:“可是我只是想救王上啊!为什么救人也是一种罪过?”
政浩叹息道:“在有些人眼中,维护传统的礼法比君王的性命更重要。他们害怕改变,害怕失去手中的权力。而你,徐医女,你的才华和勇气威胁到了他们的地位。”
远处传来官兵的搜索声,政浩立即拉起长今:“我们必须继续前进。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通往海边。那里有船可以去大明。”
长今最后望了一眼汉阳方向,心中默默道别:永别了,王上。永别了,我的故土。
她擦干眼泪,对政浩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两人沿着山间小径继续前行,走向未知的远方,却也是中宗为他们争取到的新生之路。
(9)济州故人
夜色如墨,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声响。长今和政浩躲在山洞深处,听着外面倭寇的搜寻声越来越近。
“别怕,”政浩轻声说道,将长今护在身后,“我会保护你。”
长今紧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八年的分离与逃亡,让两人之间的羁绊愈发深厚。就在不久前,他们险些就能搭上前往大明的船只,却不料遭遇倭寇袭击。
破空之声骤然响起,一支箭矢疾射而来。政浩毫不犹豫地转身,将长今完全护在怀中。箭矢擦过他的手臂,划出一道血痕。
“政浩大人!”长今惊呼,急忙查看他的伤势。虽然只是皮肉伤,但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袖。长今撕下自己的衣角,熟练地为政浩包扎,眼中噙满泪水。
“不过是小伤,何必难过。”政浩轻抚她的脸颊,温柔地拭去她的泪珠。
长今摇头道:“若不是为了保护我,您不会受伤。这一路上,您为我承受的已经太多...”
洞外的喊杀声忽然变得更加杂乱,伴随着兵器相交的铿锵声和惨叫声。长今和政浩警惕地屏息倾听,发现倭寇的声音正在远去,似乎是被什么人击退了。
不多时,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从洞外传来:“长今医女,闵大人,倭寇已被击退,你们可以出来了。”
两人谨慎地走出山洞,只见十余个壮士手持火把站在海滩上,倭寇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一旁。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走上前来,他身着朴素的布衣,却气质非凡。
“您是...”长今觉得对方有些面熟。
年轻人微笑行礼:“医女不记得我了吗?十多年前在济州,您曾救过我一命。”
长今惊讶地睁大眼睛:“那位小公子?户判大人的儿子?”
“正是。”年轻人点头道,“那日分别后,我一直记着医女的恩情。近日听闻你们有难,特来相助。”
政浩上前一步,郑重行礼:“多谢公子相救之恩。”
“闵大人不必多礼。”年轻人回礼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准备了一些银两和衣物,你们可先寻一处安身之所。”
他递上一个包袱,又补充道:“观您面相,将来必能救活许多人。请务必保重自己。”
长今想起多年前那个聪慧过人的小公子,他曾精准预言她的未来。如今再次相遇,仍是在她人生转折时刻。
“公子为何会知道我们在此遇险?”政浩问道。
年轻人微微一笑:“我研习周易数年,略通卜算。更重要的是,在这一带有些眼线。”他没有再多解释,只是叮嘱道:“朝廷仍在追捕你们,最好隐姓埋名,暂避风头。”
告别公子后,长今和政浩带着所赠银两,找到一处偏远的山村安顿下来。这里离汉阳遥远,村民淳朴,不过问外来者的身份。
隐居生活
在村子最深處,有一间被竹林环绕的茅屋。长今和政浩在这里安了家,开始了隐姓埋名的生活。
夜幕降临,茅屋内的油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政浩轻轻握住长今的手,眼中满是深情与克制。
“长今,”他声音低沉,“这八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如今终于能与你相守,仿佛是梦境一般。”
长今抬眼望他,眸中映着跳动的烛光:“政浩,我也是如此。每当艰难时刻,想起您我就有了勇气。”
政浩缓缓俯身,轻吻她的额头,然后是鼻尖,最后覆上她的唇。这个吻温柔而克制,却蕴含着多年的思念与渴望。长今微微颤抖着,羞涩地回应着他。
“可以吗?”政浩声音沙哑,手指轻抚过她的衣带。
长今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头,脸颊泛起红晕。
田园时光
一月后,长今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继续隐姓埋名行医救人,凭借精湛的医术很快在附近村落小有名气。政浩则开办了一所学堂,教村里的孩子们读书认字。
这并非政浩第一次办学。多年前在宫中时,他就曾在闲暇时教导贫困子弟。如今重操旧业,他驾轻就熟。白天他教书育人,下午则帮助村民耕种,偶尔还会做些打铁和手工活补贴家用。
长今的孕吐相当严重,但她仍坚持为前来求医的村民诊治。政浩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总是想方设法为她准备有营养的食物,尽管他们的生活十分简朴。
“您不必为我费心,”长今常常这样说,“我能照顾自己。”
政浩却总是摇头:“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得多加注意。”
夜晚,政浩会趴在长今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对着未出世的孩子说话。长今看着这个曾经严肃的官员如今变得如此温柔,心中满是暖意。
十月怀胎,长今顺利生下一个女婴。他们为女儿取名闵晓贤,希望她聪明睿智,如同晨光般照亮世界。
晓贤从小就展现出过人的聪慧和好奇心,三岁就能认字,五岁就能背诵诗书。但她同时也十分调皮,喜欢跑到山上抓兔子、采草药,常常让长今担心不已。
“晓贤啊,你不能老是往外跑,”长今经常训诫道,“要是被官兵发现我们就糟了。”
政浩则较为宽容:“孩子天性活泼,不必太过约束。只要晓贤答应不去远处玩耍就好。”
然而有一天,晓贤还是闯了祸。她与刑房大人的公子昌建一起跑到东轩附近玩耍,被官兵发现。长今气得打了晓贤的小腿,政浩连忙阻拦。
“晓贤,你知道错了吗?”政浩严肃地问。
晓贤抽泣着点头:“我知道错了,父亲。我不该不听母亲的话,跑到那么远的地方。”
长今叹了口气,将女儿搂入怀中:“晓贤啊,母亲不是不让你玩,是担心我们一家人的安全。如果被坏人发现,我们可能又要分开生活了。”
晓贤睁大眼睛:“就像父亲和母亲曾经分开了八年那样吗?”
政浩和长今对视一眼,惊讶于女儿的早慧。政浩点头道:“是的,所以我们得格外小心。”
尽管生活担惊受怕,长今的医术却越来越有名气。她引入的一些先进理念,如外科手术和消毒概念,常常与村民的传统观念产生冲突。
一日,长今为一位村民进行简单的外科处理后,那人反而感染加重。村民家属怒不可遏,认定长今是“妖女”,报了官要捉拿她。
“快,我们必须马上离开!”政浩当机立断,带着长今和晓贤匆忙收拾行李。
一家人熟练地开始逃亡,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晓贤虽然只有八岁,却早已习惯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她甚至能帮父母辨认安全的路径。
故人重逢
逃亡途中,一家人经过一片集市。年过半百的姜德久正在为自己的酒铺进货,忽然瞥见三个匆忙的身影。其中那个女子的侧脸让他愣在原地——那分明是长今!
姜德久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那三人已经快要消失在人群中了。他急忙追上去,却不敢大声呼喊,生怕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是长今,一定是长今...”他喃喃自语,激动得双手颤抖。回到酒铺后,他立刻告诉妻子这一发现。
“你确定没看错吗?”妻子同样惊喜交加。
“我从小看大的孩子,怎么会认错!”姜德久激动地说,“还有闵大人也在旁边,还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应该是他们的孩子。”
姜德久夫妇无子,早年两个儿子一道、二道相继夭折后,他们就把长今当做亲生女儿。如今得知长今还活着并且有了家庭,老夫妇喜极而泣。
消息很快传到了张德医女和连生那里。连生如今已是李淑媛,在宫中有一定地位,但她从未忘记过长今这个好朋友。得知长今还在世,她不顾闵尚宫和阿昌的劝阻,立即向文定大妃禀报了此事。
此时朝中形势已大不相同。中宗驾崩后,章敬王后的儿子仁宗继位,但不到一年就因忧郁过度去世(有传言是被文定大妃下毒害死)。文定大妃的亲儿子明宗继位,她以大妃身份垂帘听政,独揽大权。
文定大妃听闻长今还在世,立即下令寻找二人,要召他们回宫。
重返宫闱
长今一家正在一处偏僻村庄暂住,突然被官兵包围。政浩立即将长今和晓贤护在身后,面色凝重。
晓贤跪地求情:“请放过我的父母,我们不是坏人!”
为首的军官却突然摘下头盔,激动地行礼:“闵大人!真的是您!”
政浩仔细一看,惊讶地发现对方竟是自己的老下属:“金校尉?”
“大人受惊了!”金校尉赶忙解释,“我们是奉大妃娘娘之命,来接您和长今医女回宫的。”
长今和政浩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一突如其来的转变。
在官兵的护送下,一家人先来到了姜德久夫妇的家。张德医女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见到长今,姜德久夫妇老泪纵横。
“长今啊,真的是你!”姜德久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我们都以为...”
长今也泪流满面:“德久叔,婶婶,我回来了。”她转向政浩和晓贤,“快来拜见你们的祖父祖母。”
政浩郑重行礼:“感谢二位一直关心内子。这些年来,她时常想念你们。”
晓贤乖巧地行大礼:“孙女儿晓贤拜见祖父祖母。”
姜德久夫妇激动得说不出话,连忙扶起晓贤,细细端详。张德站在一旁,看着这温馨的一幕,既感到欣慰又有些尴尬。长今注意到她,上前行礼:“老师,许久不见。”
张德点头:“看来你没有荒废医术。”
长今微笑:“不敢忘记老师的教诲。”
宫苑重游
回到汉阳宫廷,一切已然变了模样。晓贤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看着宫女们穿着不同颜色的宫服来来往往。
“母亲,为什么她们的衣裳颜色不一样?”晓贤问道。
长今耐心解释:“不同颜色的宫服代表不同的职位和等级。粉红色的是一般宫女,淡绿色的是内人,深绿色的是尚宫...”
晓贤睁大眼睛:“那母亲以前穿的是什么颜色的?”
“我做过宫女,也做过医女。宫女时期穿粉红色,医女时期穿白色。”长今回答着,心中感慨万千。
突然,一群熟悉的身影涌来,将长今和政浩围在中间。连生冲在最前面,不顾礼仪地抱住长今:“长今啊!你终于回来了!为什么不早点联系我?”
长今也激动地回抱连生:“连生啊,对不起,我是怕连累你。”
阿昌如今已成为御膳厨房的尚宫,她腼腆地向长今行礼:“长今姐,欢迎回来。”
尹尚宫、申教授、郑主簿、赵奉事等故人也纷纷前来迎接。曾经的恩怨在时光的冲刷下已然淡化,留下的只有重逢的喜悦。
赵奉事开玩笑地说:“长今医女还是没变,美丽如昔啊!”
突然,提调尚宫高声宣布:“太后娘娘驾到!”
文定大妃缓缓走来,直接握住长今的手:“长今,真的是你!为什么不给我消息?为什么要过逃亡的日子?”
长今和政浩立即跪拜行礼:“小的没有治愈先皇的疾病,身负重罪,小的该死。”
文定大妃摇头:“怎么会该死呢?先皇已经了解你尽了最大努力治疗他的疾病,也对闵政浩始终支持先皇的旨意而怀抱感激之心。他一直很后悔,不该答应朝廷重臣的奏请,两代不能让你复权。只是因为仁宗大王出乎意料驾崩得早,所以你们的职位得以恢复。”
她当场宣布恢复长今的职位,任命她为至善御医,负责教导医女;政浩则恢复同副承旨的官位。长今和政浩对文定大妃的恩典感激涕零。
文定大妃特别感谢长今治疗庆源大君的痘疮,并听说了她逃亡途中仍不忘行医的事迹,大为感动,要求长今留在身边照顾自己,同时负责教育内医院的医女。
杏林春暖
政浩回到承政院,曾经弹劾他的老师金治成以及其他同僚都在那里等候。
金治成问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政浩平静回答:“走到哪儿就学到哪儿,学到了宫中学不到的事。”
金治成笑着说:“过去的事就忘了吧,现在已经回归正途了。”
众人相视而笑,往日的恩怨在这一笑中泯去。
长今重返内医院,看到熟悉的场景,感慨万千。申教授已升为内医正,郑主簿和赵奉事也各有晋升。大家谦卑地向长今行礼,让她颇不习惯。
“身负重罪,怎么敢说辛苦。”长今谦虚地说。
申内医正关切地问:“这些年您一直在行医吧?”
长今点头:“意外发现了许多没有发现的疾病,让我很惊讶。”
郑主簿诚恳地说:“这太好了,您既然再度回宫,请多教教我们吧。”
赵奉事打趣道:“您不要学了,再学我们会跟得很辛苦的!”全场哄堂大笑。
在医女处所,所有医女都等待着长今的到来。信非、银非等人经过努力学习已成为内医女。御医女向长今报告:“这几年您不在宫内,有两位先皇先后驾崩辞世,内医院经历了这么重大的事情,现在总算是一切平静了。”
长今温和地问道:"这些年大家还好吗?"
一位年轻的医女鼓起勇气回答:"大长今,自从听说您在民间的行医事迹后,处所里的姐妹们无不以您为楷模。很多人彻夜研读医书,练习针灸,都希望能像您一样济世救人。"
银非接着说道:"信非姐姐现在已是内医女了,她特别擅长妇科。去年还独自处理了好几位难产的妇人,都母子平安。"
长今欣慰地点头,注意到角落里的几个医女正在抄录医书。她走近一看,发现她们抄写的正是当年她在济州岛时整理的一些医案。
处所一角,几位医女正在切磋针灸技法。见到长今过来,连忙行礼。长今注意到她们使用的银针摆放得整整齐齐,针袋也洗得干干净净。
“针具保管得很好。"长今赞许道。
长今见到了张德,她的启蒙老师仍然未婚,而长今已经盘起头发,成为人妻人母。张德告诉长今,她已经研究出百合病的药方。
长今微笑:“我也研究出来了,还知道怎么用处方治疗阴阳癔症。”她故意考验老师:“那您了解搅肠沙吗?”
张德自信回答:“那当然,是因为山峦瘴气引起的。”
“没有按时吃东西所引发的疾病。”长今补充道。
两个医学上的知己相视而笑,互相钦佩又竞争的关系一如既往。
医道传承
长今和政浩终于在宫中安定下来。政浩继续担任同副承旨,同时开设了新学堂,推广教育。长今则致力于教导医女,成为备受尊敬的至善御医。
他们的女儿晓贤从小就跟随长今学习医术,展现出惊人的天赋。长今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同时开始编纂《长今医案》,记录自己的临床经验。
岁月流转,长今的医术越发精进,她培养的医女遍布朝鲜各地。即便后来年事已高,不再直接诊治病人,她仍然担任医学顾问,为后辈解答疑难。
万历八年,徐长今在汉城安详离世,享年七十四岁。她的名字永载史册,生平被详细记录在《李朝鲜国医官散札记》中。
长今的一生跌宕起伏,从宫女到医女,从流放到逃亡,最终成为朝鲜历史上最杰出的医女。她与闵政浩的爱情历经磨难却坚贞不渝,她的医术拯救了无数生命,她的故事激励了后世无数人。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大长今的名字如同不灭的明灯,永远闪耀在朝鲜医学的天空中。而她与闵政浩、女儿晓贤的幸福时光,则成为那段波澜壮阔岁月中最温暖的记忆。
附:《李朝鲜国医官散札记●医女长今》
医女长今,其姓亡佚,今时人不可查。十一代中宗王十八年奉运承旨受封钧号大长今。名以传之,有德、智、术名。长今侍侧景扬殿,其技受大赞之。中宗九年往之内医院,转其惠民活人诸署从其医,得其大明活禾针灸法,其水刺间尚宫金氏辅以食疗亦教之,备后大成。年达后宫内命妇皆亦医女长今侍之,安然受其赏。文定后赐以玉笏表之。在其,龙体尚无医女受治之先,中宗准之,使乃信非长今之名亦得受载之故。
今谓食疗,大曰“檀罗补气汤”
后弘文馆儒生朴善道赋诗云:檀罗开国第一女, 始为水刺继内医,皇苑护生冠杏林,承旨获赐大长今。当为一代女仕杰,至善之身非莫名。且道宫苑御医女,莫若蕙质冠食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