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今英的身世之谜
三水的冬天格外漫长。今英提着水桶从溪边往回走,单薄的衣衫抵不住刺骨的寒风。流放至此已有两年,昔日的御膳厨房最高尚宫,如今只是个在食铺帮工的普通女子。
"哟,这不是食铺的今英娘子吗?"几个地痞拦在路上,为首的嬉皮笑脸地凑近,"这么冷的天,要不要跟哥哥们去喝杯酒暖暖身子?"
今英冷着脸绕开他们:"不必了。"
那人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别这么冷淡嘛!听说你以前是宫里提调娘娘的侄女?如今落难到此,不如跟了我,保你吃香喝辣..."
"放开!"今英猛地甩开手,水桶"咣当"倒地,"我再落魄,也轮不到你们这等无赖欺辱!"
地痞恼羞成怒:"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自己还是什么千金小姐?"说着就要动手动脚。
今英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刀——那是姑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再上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气!"
地痞们见她动真格的,悻悻散去。今英这才松口气,颤抖着手整理衣襟。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流放至此,总有各色人等想来占便宜。有人想纳她做妾,有人纯粹想玩弄她这个"落魄千金"。
但她都拒绝了。因为心中始终装着那个人——那个甚至不知道她心意的闵政浩。
夜深人静时,她常对着油灯出神,想起姑母崔成琴。那个严厉却又慈爱的女人,教会她厨艺,教她宫规,更教她如何在这吃人的宫廷中生存。
"娘娘,"她轻声自语,"您不仅是我的姑母,更像我的母亲..."
想到姑母跳崖自尽的惨状,今英的心就像被撕裂般疼痛。那日她在山脚下找到姑母的遗体,用双手一点点刨开冻土,十指鲜血淋漓却不及心中万一的痛。
这日,今英正在食铺后院腌制泡菜,老板突然来找:"今英,有位从汉阳来的大人找你。"
今英心中一惊。自从流放后,从未有人探视过她。她忐忑地来到前厅,只见一个身着绸缎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眉宇间竟与她有几分相似。
"你就是今英?"男子打量着她,眼神复杂,"我是赵景辉。"
今英蹙眉:"我不认识什么赵景辉。"
男子叹息一声:"也难怪你不认得我。我是...你的父亲。"
今英愣在原地,随即冷笑:"大人找错人了。我的父亲是崔判述的弟弟,早已过世多年。"
"不,"赵景辉摇头,"崔家只是收养了你。你的生母是...崔成琴。"
今英如遭雷击,连连后退:"胡说!成琴姑母她...她怎么可能是..."
"二十七年前,我与成琴相爱。"赵景辉眼中泛起泪光,"但她身为崔家长女,注定要进御膳厨房当尚宫。我们珠胎暗结后,她被迫与你分离,将你交给你大伯崔判述的弟媳安氏——也就是你的养母抚养。而我...而我懦弱地接受了家族的安排,辜负了她..."
今英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那些被忽略的细节突然清晰起来——为什么姑母总是特别关照她,为什么在她犯错时格外严厉却又暗中维护,为什么在她表露对政浩的心意时那般痛心...
"难怪..."她喃喃自语,"难怪每次我提起闵大人,姑母的眼神都那么复杂..."她突然想起姑母曾经说过的话:"今英啊,有些缘分是强求不来的。就像我年轻时..."
原来那不是在说别人,而是在说她自己。
赵景辉上前一步:"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太迟了。但我想补偿你——我已经打点好关系,可以带你回汉阳。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重新..…."
"不必了。"今英打断他,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我在这里很好。"
赵景辉急切道:"可是这种地方...你看你过得是什么日子!"
今英望向窗外。远山如黛,溪水潺潺。虽然清贫,但比起宫廷中的勾心斗角,这里反而让她感到安宁。
"大人请回吧。"她轻声道,"请您,告诉...告诉我养母,我不会回汉阳了。也请您不要再来了。"
赵景辉还想说什么,但看到今英坚定的眼神,终究叹了口气,留下一个钱袋离去。
今英没有看那个钱袋。她独自走到溪边,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那张与崔成琴越来越相似的脸,此刻写满了迷茫与悲伤。
"娘娘..."她轻声唤着,泪水终于滑落,"您为什么从不告诉我..."
她想起姑母临别前的拥抱那么用力,仿佛想将一生的爱都给她。想起姑母跳崖前托人带给她的那封信上写着:"今英,要好好活下去。"
原来那不是姑母对侄女的嘱咐,是母亲对女儿的遗言。
今英的梦
三水的夜格外寂静,唯有窗外虫鸣窸窣。今英躺在简陋的床铺上,辗转难眠。白日里赵景辉带来的震撼消息仍在心中翻涌,让她心绪难平。
朦胧间,她仿佛又回到汉阳宫廷。月光下的芙蓉堂梨花盛开,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树下——是闵政浩。他穿着那身熟悉的深红色圆领袍,朝她微笑。
"今英。"他轻声唤她,声音如春风般温柔。
这在现实中从未有过的亲昵称呼,让梦中的今英心跳加速。她缓缓走近,政浩伸手轻抚她的面颊,指尖的温度真实得令人战栗。
"政浩大人..."她喃喃低语,任由他将自己拥入怀中。
"今英..."政浩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却突然变得遥远。
今英猛然惊醒。
月光从茅屋的缝隙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独自躺在冰冷的床铺上,身边空无一人。
"原来...是梦..."她抚着狂跳的心口,脸上烧得厉害
她想起梦中的每一个细节,政浩的深情,他的亲吻,他低唤她名字时的温柔...一切都那么真实,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闵政浩..."她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将发烫的脸埋在膝间,"若是你知道我做这样的梦,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但即便知道是亵渎,她还是忍不住回味梦中的温存。这是她爱了十几年的人啊,连在现实中多看一眼都是奢望,也只有在梦中,她才敢这般放肆。
窗外月光依旧皎洁,今英却再也无法入睡。她抱膝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任由泪水无声滑落。
这梦中的片刻欢愉,终究要用更长的寂寞来偿还。而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人,此刻或许正拥着另一个女子,在汉阳的月下互诉衷肠。
想到这里,今英的心就像被针扎般疼痛。但她又能如何呢?有些爱,从开始就注定了只能藏在梦里,见不得光。
无言疏离
中宫殿内,沉香袅袅。文定王后端坐在案前,至密尚宫垂首侍立一旁,协助处理着内命妇的名册与事务。
文定的目光掠过名册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忽然轻声问道:"王上...有多久没来中宫殿过夜了?"
至密尚宫谨慎回话:"回娘娘,约莫快半个月了。"
文定唇角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提调尚宫清亮的通报声:"王上驾到——"
中宗李怿迈入殿内,龙袍略显凌乱,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愁云。文定起身行礼,敏锐地察觉到丈夫的失魂落魄。
"王上今日怎么得空来了?"文定温声问道,心中却明镜似的——他定是为了长今的事。
中宗沉默片刻,忽然开口:"你听说前承旨闵政浩去世的消息了吧?"
文定心中一惊,面上却适时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与哀戚:"刚听说了。臣妾也很难过,闵承旨这样年轻有为,真是可惜了......"她巧妙地话锋一转,"长今她还不知道吧?"
中宗脸色顿时苍白,这正是他最深的忧虑。
文定立即体贴地说:"王上放心,臣妾不会与长今多言的。"她稍作停顿,又状似关切地补充,"不如先不要让长今回宫?臣妾担心她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中宗心事重重地点头。长今离宫已有十日,往昔与她漫步宫廷的日子恍如隔世。如今不见伊人,只余满心怅惘与愧疚。
他看着眼前这位名义上的妻子——文定尹氏,坡山府院君尹之任之女,首议政尹元衡之妹。这场家族联姻将他们捆绑在一起,却从未将他们的心相连。
中宗不禁想起逝去的慎氏,那个他曾真心爱过的女子。而如今,他的心已完全被另一个女子占据——那个医术超群、坚韧不拔的医女长今。
文定静静注视着丈夫出神的模样,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她深知中宗从不爱她,就连他们的儿子庆源大君李峘,也难得父亲真心疼爱。中宗所有的父爱,都倾注在了已故章敬王后所出的元子李峼身上。
作为女人,她何尝不感到挫败?但作为尹家的女儿,她早已学会将真情掩藏在得体微笑之下。在这深宫之中,爱情本就是最奢侈的奢望。
"若是王上没有其他吩咐,臣妾还要准备晚间的祭祀事宜。"文定温和地打破沉默。
中宗仿佛这才回过神来,微微颔首:"有劳王后了。"言罢转身离去,背影在珠帘摇曳间渐行渐远。
文定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许久才轻叹一声。至密尚宫悄然上前,低声劝慰:"娘娘不必伤怀......"
"本宫无碍。"文定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指尖轻轻抚过案上的名册,"在这深宫之中,原本就不该奢求太多。"
殿外夕阳西沉,将中宫殿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文定重新执起笔,继续批阅那些永远处理不完的宫廷琐事,将所有的情绪深深埋藏在母仪天下的端庄面具之下。
今英和政浩的再次相遇
政浩在剧痛中苏醒,发现自己悬在崖壁的一棵孤松上,毒镖深深嵌在左肩,伤口周围已经泛起不祥的黑紫色。每呼吸一次,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
"必须...活下去..."他咬着牙,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尝试挪动身体时,松枝发出危险的"嘎吱"声。他想起长今曾经教过的解毒穴位,颤抖的右手摸索着想要点穴暂缓毒素蔓延,却因失血过多而力不从心。
"长今...教教我..."他喃喃自语,眼前浮现出爱人专注施针的模样。那双总是盛着温柔与坚定的眼睛,此刻仿佛在远方注视着他。
就在他勉强撑起半个身子时,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松枝终于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断裂。政浩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重重砸在崖底的乱石堆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
天色渐晚,崔今英提着药篮匆匆走在山路上。自从被流放到这三水郡,她便在附近村落的小食铺帮工度日。今日因准备祭祀用的松饼,归家比平日晚了些。
"哎哟!"她突然被什么绊倒,药草撒了一地。回头一看,竟是个浑身是血的人。
"闵大人!"今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她爱了十几年、只能梦里梦到,却从未正眼看过她的男人,此刻正毫无生气地躺在乱石中。
她颤抖着手探向他的鼻息——还有微弱的气息!今英喜极而泣,慌忙想要扶起他,却发现自己的力量远远不够。
"怎么办...怎么办..."她急得团团转,忽然想起食铺后门常放着运货的板车。她拼命跑回去,果然找到一辆破旧的板车。
天色越来越暗,山风呼啸如鬼哭。今英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政浩挪到板车上。她的草鞋磨破了,衣衫被荆棘划开,却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他,一定要救他。
所谓的"家",不过是山腰处一间破旧茅屋。今英流放至此已两年有余,却不知政浩也在同地被流放。朝鲜流放地本就不多,三水郡因其偏远荒凉,成为安置重犯之地。造化弄人,让他们在此相遇。
山路崎岖,板车颠簸不已。今英不时回头查看政浩的状况,生怕加重他的伤势。有次车轮撞上石块剧烈颠簸,政浩的头不慎撞到车板,发出一声闷哼。今英心疼得泪如雨下,连声道歉:"对不起,闵大人,再坚持一下..."
终于将政浩安置在简陋的床铺上,今英几乎虚脱。但她顾不上休息,立即查看他的伤势。当看到那支毒镖时,她倒吸一口凉气——这分明是谋害!她不懂医术,只能凭常识拔除毒镖。当镖尖离开血肉时,黑血汩汩涌出,今英的心揪得更紧。她用清水仔细清洗伤口,撕下衣襟包扎。做完这
一切,她才瘫坐在地,借着油灯昏暗的光打量这个她爱了半生的男人。政浩消瘦了许多,面庞因失血而苍白,却依然带着那份令她心动的儒雅气质。今英轻轻抚摸他的眉眼,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第一次见政浩,那年她刚满十岁,随姑母崔成琴入宫呈献御膳。正值司马试放榜,中宗设宴款待新科状元。那个身着深蓝色圆领袍、头戴黑纱帽的年轻进士,就这样闯进了她的心扉。
"那是闵政浩大人,"姑母当时低声告诉她,"金赞成家的未来女婿。"
一句话粉碎了她少女的憧憬。原来他早已与左赞成金治成的长女英雅订下娃娃亲。按照朝鲜婚俗,两班贵族子女多在幼年由父母订下婚约,待男子通过科举、女子及笄后便可完婚。
她至今记得政浩与英雅大婚时的场景。新娘穿着绿色的圆衫和赤古里裙,头戴花冠,乘着装饰华丽的轿子前往闵府。新郎身着纱帽冠带,在家门前行奠雁礼。那日的锣鼓喧天,刺痛了她年少的心。
后来英雅难产去世,她本以为有了机会,却没想到出现了一个徐长今。那个看似平凡的小宫女,竟然夺走了政浩全部的心神。
"为什么..."今英轻声啜泣,"为什么宁愿选择她,也不愿看看我?"
两年前硫磺鸭子事件后,崔家彻底败落。大伯崔判述在流放途中"意外"身亡,姑母崔成琴在谏仁山跳崖自尽。她永远忘不了那个雨天,自己用双手在泥地里刨坑安葬姑母的惨状。十指鲜血淋漓,却不及心中痛苦的万分之一。
流放前,她曾去承旨院见政浩最后一面。那个她爱了十几年的人,只对她说了一句:"很抱歉。"
"我不要来生再说抱歉..."今英望着昏迷的政浩,泪如雨下,"我只要今生你能好好看我一眼。"
她打来清水,细心为政浩擦拭脸和手。当擦到他左手时,发现掌心一道深深的疤痕——那是当年他为保护长今而被刺客所伤的痕迹。
今英的心一阵刺痛。即使在这种时候,政浩心中想的恐怕还是她吧?
突然,政浩在昏迷中呓语:"长今...快跑...危险..."
今英的手猛地一颤,水盆"咣当"落地。果然,即使命悬一线,他念着的还是徐长今。
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她几乎想要转身离去。但看着政浩痛苦的睡颜,终究还是不忍。
"罢了,"她凄然一笑,"就当是偿还前世的债吧。"
她重新打水,继续为政浩擦拭。动作轻柔如对待稀世珍宝。这一刻,他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闵政浩,只是她可以触碰、可以照顾的人。
夜深了,今英守在榻前不敢合眼。她想起小时候听乳母说的民间土方,用艾草熏烤伤口可以解毒。于是不顾夜深露重,提着灯笼到屋后采集艾草。
"闵大人,您一定要撑住..."她一边熏烤伤口,一边喃喃自语,"只要您能活下来,我什么都愿意..."
第三日黎明,政浩的烧终于退了。今英松了一口气,累得伏在榻边睡着。朦胧中,感觉有人轻抚她的头发。
"长今..."政浩在梦中呓语,"别走..."
月光如练,洒在偏僻山野间的小屋里。闵政浩躺在简陋的床榻上,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浑身颤抖不已。今英焦急地守在一旁,不断为他更换额上的湿布。
"冷...好冷..."政浩在昏迷中呓语,牙齿不住地打颤,"长今...抱抱我..."
今英的心猛地一紧。她看着这个向来坚毅的男人此刻脆弱无助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她急忙又取来几条棉被盖在他身上,但政浩仍然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长今..."政浩突然抓住今英的手,紧紧按在自己胸口,"我好冷...抱着我..."
今英的手被他滚烫的掌心包裹着,一时间竟忘了抽回。这是她第一次触碰到这个让她又敬又恨的男人,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卸下所有防备的模样。
"我在这里,政浩。"今英轻声回应,终于忍不住俯身将他拥入怀中。政浩仿佛找到了温暖源,立即紧紧回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肩头。
今英就这样任由他抱着,感受着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崔尚宫,只是一个给予温暖的普通女子。夜色深沉,两人相拥而眠,今英的心中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愫。
追杀令下
与此同时,汉阳城内尹元衡府邸中,气氛却格外凝重。
"你说什么?闵政浩临死前认出了你的身份?"尹元衡怒视着跪在地上的李钟原,"你这个蠢货!为何要多嘴!"
李钟原瑟瑟发抖:"小的...小的一时失言..."
尹元衡狠狠摔碎手中的茶盏:"若是闵政浩没死透,将此事告知金治成,你我都要遭殃!"他眼中闪过杀机,"立即带人重返三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李钟原连滚爬爬地退下,尹元衡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头紧锁。他想起妹妹文定王后的担忧,想起朝中虎视眈眈的金治成,心中越发不安。
济生院的流言
济生院内,长今强撑着虚弱的身子继续授课。孕吐的反应越来越强烈,但她仍努力维持着镇定。
"今日讲授《千金方》中关于儿科的论述..."长今的声音略显沙哑,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阿烈冷眼观察着长今的一举一动,注意到她不时轻抚小腹的动作,以及偶尔泛起的恶心感。作为经验丰富的医女,她几乎可以确定长今确实怀有身孕。
讲堂内的檀香尚未散尽,几个医女聚在廊下窃窃私语。长今正收拾医案准备离开,忽听得只言片语飘入耳中:
"听说闵政浩大人死了..."
"哪个闵大人?"
"就是被流放三水的那个,据说和主考官曾经..."
长今的脚步猛地顿住,手中的医案"啪"地散落一地。她转身一把抓住那个说话的医女,声音颤抖:"你说什么?谁死了?"
医女被她的反应吓到,怯生生地说:"是...是闵政浩大人。我大伯是都护府牧使,说前几日有个流放官员坠崖身亡..."
长今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她松开医女,踉跄着后退几步,扶住廊柱才勉强站稳。世界仿佛在瞬间失去了颜色,只剩下医女那句"坠崖身亡"在脑中反复回响。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政浩大人答应过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信非远远看见长今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一阵抽痛。她想起前些时日对长今的质疑,现在才明白那些流言蜚语给长今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当她注意到长今蹲下身时微微隆起的小腹,更是震惊不已——作为资深医女,她立即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时,首医女张德快步走来。她一眼就看出了长今的异常,二话不说拉起长今:"跟我来。"
来到僻静的休息处,长今终于崩溃大哭:"首医女...政浩他...他们说他死了..."
张德震惊地抱住颤抖的长今,心中涌起无限怜惜。她想起在济州岛初见长今时的情景——
那时长今刚被流放,整个人失魂落魄,但眼中仍有着不灭的火光。张德第一眼就看出这个女子有着非凡的医学天赋,决定收她为徒。
记得长今第一次练习针灸时,因为太过紧张差点扎错穴位,险些酿成大祸。是张德严厉地批评了她:"医者手上系着人命,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长今没有气馁,反而更加刻苦地学习。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背诵医书,深夜还在练习针灸。那种惊人的毅力和悟性,让张德看到了一个真正医者的潜质。
"首医女..."长今的哭声将张德从回忆中拉回,"我该怎么办..."
张德轻抚着她的背,语气坚定:"长今,听师父一句劝:离开王宫,永远离开。"
长今抬起泪眼:"可是..."
"没有可是!"张德打断她,"你看看现在的处境:怀有身孕,政浩生死未卜,宫中危机四伏。若继续留下,要么被处死,要么成为王上的妃子。这两种结局,是你想要的吗?"
长今默然。她想起私奔时与政浩曾经的约定:离开宫廷,开一间大药房,平凡度日。
张德继续说:"你在济州岛时,你说过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自由行医,救助百姓。现在正是时候了。"
"可是这个孩子..."长今轻抚小腹,眼中满是挣扎。
"师父知道你不忍心。"张德语气柔和下来,"但你要明白,在这个吃人的王宫里,这个孩子只会成为你的软肋。若是被有心人利用..."
长今泣不成声。她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要她放弃所有好不容易努力得来的一切,实在太过残忍。
执意回宫
烛火在济生院的休息室内摇曳,将长今苍白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首医女张德紧握着她的手,语气近乎哀求:"长今,你现在回宫无疑是自投罗网。尹元衡和文定王后正等着抓你的把柄,更何况你还怀着身孕..."
"首医女,"长今抬起泪眼,声音虽轻却坚定,"我不相信政浩就这么走了。他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回来。我必须亲自向王上问个明白。"
张德长叹一声,知道再劝无用。长今的倔强她再清楚不过——当年在济州岛,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就是凭着这般韧性,在绝境中开辟出生路。
这时信非轻轻推门而入,看到长今泪流满面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柔声道:"大长今,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先回姜家休息。明日一早,我陪您回宫。"
长今木然点头,任由信非搀扶着起身。此刻的她如同被抽去灵魂的躯壳,满心满眼都是政浩的身影——从御膳厨房初遇时那个仗义执言的内禁卫从事官,再到流放途中不畏艰险前来相救的知己,再到内医院始终相伴的爱人...
回姜家的路上,长今一直默默流泪。信非紧握着她的手,生怕一个不留神,这个看似坚强实则脆弱的女子就会想不开。
"大人,"信非轻声劝慰,"或许消息有误呢?闵大人吉人天相,说不定..."
"你不明白,"长今哽咽着打断,"政浩答应过我的事从未食言。他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现在这样...只能说明他真的出事了。"
信非无言以对,只能默默陪着她落泪。将长今送到姜家门口后,她再三叮嘱:"大人千万保重身体,明日我再来接您。"
长今似乎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任由她搀扶着,整个人仿佛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