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意外的重逢

凛冬的寒风如刀割般凛冽,闵政浩裹紧单薄的衣衫,在泥泞的官道上艰难前行。距离汉阳只剩几日的路程,但连日的冻雨和积雪让他的伤势隐隐作痛。更糟糕的是,今英给他的盘缠所剩无几,干粮也快见底了。

这日傍晚,他终于在路旁看到一家名为“迎客来”的客栈。客栈看上去颇为简陋,但至少能遮风避雨。政浩摸了摸怀中最后的几文钱,下定决心在此暂住几日,打短工挣些路费。

“金正,快去把柴房收拾出来!”掌柜的朝后院喊道。这是政浩临时取的名字,取自母亲姓氏“金”字,寓意“正直”。

政浩应声而出,刚抱起一捆柴火,就听见客栈外传来马蹄声。他本能地躲进柴房旁的杂物间,透过窗缝向外张望。

这一看不要紧,他险些惊呼出声——只见一群人当中,为首的李钟原翻身下马,随后伸手扶下一人,正是崔今英!

政浩心中大惊:今英为何会与李钟原同行?难道她...

不,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今英救过他的性命,绝不会出卖他。这其中必有隐情。

“掌柜的,要三间上房。”李钟原的声音传来,“再准备些酒菜。”

政浩屏住呼吸,听见脚步声渐近,他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劈柴刀。掌柜的在外面喊:“金正!别磨蹭了,快出来帮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今英突然开口:“请问...茅房在何处?”

掌柜的指了个方向:“后院转角就是。”

今英朝杂物间走来,政浩紧张得手心冒汗。月光下,今英似乎瞥见了窗内的人影,脚步一顿。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中相遇,政浩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今英会意,假装无事发生,径直走向茅房。政浩趁机从后门溜出,闪身进了茅房。

李钟原的疑心

李钟原坐在大堂用饭,眼神却不时瞟向后院。他总觉得今英方才的神情有些异常。

“掌柜的,方才那个叫金正的伙计,来了多久了?”李钟原状似随意地问道。

掌柜的赔笑:“才来三四天,说是打短工。人挺勤快,就是不太爱说话。”

“哦?”李钟原挑眉,“长得什么模样?”

“三十出头,相貌堂堂,就是身上好像带伤。口音像是京畿道那边的。”

李钟原心中疑云更甚。这时今英从后院回来,神色如常。李钟原试探道:“今英小姐方才可遇到什么异常?”

今英淡定摇头:“没有。只是这客栈虽简陋,倒是干净。”

夜深人静,李钟原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总觉得那个叫金正的伙计十分可疑。半夜,他借口起夜,提着剑悄悄来到后院。

茅房里似乎有动静。李钟原屏息凝神,猛地一剑刺入!

“啊!”一声惨叫划破夜空,一个提着裤子的伙计连滚带爬地跑出来,左臂鲜血淋漓。

“怎么回事?”掌柜的和李钟原的手下闻声赶来。

那伙计吓得语无伦次:“我、我正方便呢,突然一剑刺进来!”

李钟原的手下强忍笑意,低声道:“大人,您是不是太紧张了?”

李钟原尴尬地收起剑,连声道歉:“对不住,我梦游了...”

深夜密谈

今英在房中听到动静,心知必是李钟原在搜寻政浩。她悄悄开门,果然看见政浩闪身而入。

“大人没事吧?”今英压低声音。

政浩摇头:“多谢崔内人相救。你怎么会与李钟原同行?”

今英叹道:“李钟原找到我的住处,我若不随他回汉阳,他必定会继续在三水搜查。不如跟在他身边,也好知道他的动向。”

政浩感动不已:“连累你了。”

今英取出一些碎银:“这些银两您拿着,明日一早就离开这里。”

政浩正要推辞,忽然想起一事:“崔内人,你之前说的那位指点你采赤霞草的术士,是不是六十岁左右,蒙着一只眼?”

今英惊讶:“正是。大人如何得知?”

“我遇见了。”政浩低声道,“他叫徐天寿,是...长今的父亲。”

今英震惊地捂住嘴。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李钟原的声音:“今英小姐,睡了吗?”

化险为夷

今英急忙示意政浩躲到床下,自己则快速脱下外衣,只着一件中衣。

“有什么事吗?”她故意用慵懒的声音问道。

李钟原不请自入:“我好像听到你房中有动静,担心有刺客...”

话音未落,他愣在原地。月光下,今英的中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曲线。李钟原一时看得痴了,竟忘了此来的目的。

今英佯装羞恼:“李大人这是何意?”

李钟原回过神来,尴尬地退了出去:“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关上门后,政浩从床下爬出,神色凝重:“此地不宜久留,我这就离开。”

今英早已穿戴整齐,马上将银两塞给他:“一路保重。”

政浩深深看了今英一眼:“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他悄然翻窗而出,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今英站在窗前,直到确认政浩安全离开,才松了口气。

各怀心思

李钟原回到房中,脑海中尽是今英方才的身影。他自幼暗恋这位崔家小姐,如今难得有机会近距离相处,却总觉得今英心事重重。

“大人,要不要我去盯着那个金正?”手下问道。

李钟原摇头:“不必了。明日一早我们就动身回汉阳。”

他心中盘算:只要今英在身边,不愁找不到闵政浩。至于那个金正...或许真是自己多心了。

客栈中,今英望着窗外渐白的天色,心中五味杂陈。她既希望政浩平安抵达汉阳,又私心期待能再见到他。这种矛盾的心情,让她一夜无眠。

而此时的政浩,正在寒夜中疾行。他必须赶在天亮前远离客栈,以免被李钟原盯上。

“长今,等我。”政浩望着汉阳方向,轻声道,“待我查明真相,定会让你父女团聚。”

危机暗藏

中宫殿内,熏香袅袅,文定王后斜倚在软榻上,指尖轻轻敲打着扶手。尹元衡躬身立于帘外,声音压得极低。

“阿烈医女来信说,长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尹元衡将密信呈上,“在济生院时,长今多次试探她与闵政浩坠崖事件的关联。”

文定王后展开信笺,眉头微蹙:“这个长今,倒是敏锐得很。”她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火舌吞噬字迹,“阿烈如何应对的?”

尹元衡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阿烈医女很聪明,她暗示长今,她知道那个孩子的真实身世。”

王后眼中闪过赞许之色:“做得不错。长今最大的软肋,就是她腹中的孩子。”她沉吟片刻,“既然如此,就让阿烈尽快回内医院吧。有她在长今身边,我们才能掌握先机。”

“可是娘娘,”尹元衡面露难色,“医女考核历来需要半年时间。阿烈才学习了不到两个月,若是破例,恐怕引人怀疑。”

烛火摇曳,在王后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她轻轻摩挲着腕上的玉镯,忽然道:“本宫记得,若是医女特别优秀,可以提前参加考核?”

特例之策

尹元衡眼睛一亮:“确实有此规定。若能通过特别考核,只需两个月即可回宫。只是...”他顿了顿,“这种考核极为严格,只允许一次'不通',一次'粗通'。而普通考核半年一次,可以有三次'不通'的机会。”

“阿烈的医术,本宫是信得过的。”王后语气坚定,“虽然她被罢黜多年,但天赋犹在。再说...”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尹元衡一眼,“有兄长在背后打点,想必不会太难。”

尹元衡会意点头:“阿烈医女再过两日就满两个月了。臣会安排好一切。”

这时,王后似乎想起什么:“那个内医正郑允寿,医术似乎也不错?记得他是和阿烈一同被罢黜的?”

尹元衡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娘娘还不知道吧?郑允寿如今是阿烈的夫君了。他们早在被罢黜前就好上了,这些年来怕是孩子都有了。”

“哦?”王后挑眉,“这倒是个好消息。夫妻同心,更好为我们所用。”她沉吟道,“待阿烈回到内医院,若是人手仍不够,或许可以让郑允寿也重新参加考核。”

尹元衡躬身道:“臣明白。只是郑允寿的考核要更谨慎些,难度也更大,毕竟内医正的职位更加敏感。”

王后点头:“此事你看着办。当务之急是让阿烈尽快回到长今身边。”她站起身,走到窗前,“长今如今怀着身孕,又在追查闵政浩的事,我们必须掌握她的一举一动。”

尹元衡低声道:“娘娘放心,阿烈医女知道该怎么做。她在信中还说,长今虽然怀疑她,但碍于那个秘密,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很好。”王后转身,目光锐利,“告诉阿烈,只要她好好办事,本宫不会亏待她。待她回到内医院,要多留意长今与赵奉事的动向。”

“赵奉事那边...”尹元衡欲言又止。

王后冷笑:“那个老实人?不过是被长今利用的棋子罢了。倒是要小心他假戏真做,真的对长今动了感情。”

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二人立即噤声。至密尚宫在帘外禀报:“娘娘,太后娘娘的头疼又发作了,张尚膳正在传大长今入宫诊治。”

王后与尹元衡交换了一个眼神,扬声道:“知道了。传本宫旨意,让大长今好生为太后诊治,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至密尚宫领命退下。尹元衡低声道:“长今这次若是治好太后的病,在宫中的地位就更稳固了。”

棋局已布

王后轻轻摇着团扇:“所以更要让阿烈尽快回去。有她在内医院,我们才能牵制长今。”

她走到棋枰前,拈起一枚白玉棋子:“这深宫就像一盘棋,每个人都是棋子。而本宫...”她将棋子轻轻落在枰上,“要做那个执棋之人。”

尹元衡躬身:“臣这就去安排阿烈医女的特别考核。”

“去吧。”王后望着棋局,唇边泛起一丝冷笑,“记得做得干净些,别让人抓住把柄。”

尹元衡退出中宫殿时,夜色已深。他望着满天星斗,心中盘算着如何安排这场特别考核。阿烈必须通过考核,这是他们打入内医院的关键一步。

而在济生院中,阿烈正对着医书苦读。她知道,即将到来的考核不仅关乎她的前程,更关乎尹氏一族的计划。烛光下,她的眼神坚定而冷酷。

“长今,”她轻声自语,“这次我不会再输给你了。”

深宫中的暗流愈发汹涌,每个人都在为各自的命运而博弈。而这场关乎权力与生存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往事如烟

京畿道的冬日清晨,霜华铺地,一处隐蔽的庄园静卧在山坳之中。闵仁赫站在院中,斑白的发丝在寒风中微微颤动,望着通往汉阳的官道出神。

自从儿子政浩被流放三水,这位曾经的正二品大提学仿佛老了十岁。昔日成均馆中意气风发的学者,如今只能在这偏僻庄园中隐姓埋名。

"老爷,用早膳了。"屋内传来夫人轻柔的呼唤。

闵仁赫叹了口气,走进屋内。朝鲜式的矮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一碗米饭,一碟泡菜,一碗豆芽汤。与往日的锦衣玉食相比,如今的生活可谓清贫。

夫妇二人跪坐在垫子上,相对无言。闵夫人看着丈夫憔悴的面容,轻声道:"昨夜我又梦见政浩了,还是他小时候的模样,在院子里背诵《论语》的样子。"

闵仁赫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他想起政浩五岁那年,第一次拿起毛笔写字时的专注神情。政浩自幼便显露出过人的天赋,他聪颖过人,六岁能诗,十岁通晓经史,十六岁便在司马试中夺得状元,成为朝野瞩目的新星。那时金治成常拍着政浩的肩膀说:"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更难得的是品行端正,继承了闵家世代相传的耿直性格。

"若是政浩不曾遇到那个医女..."闵夫人话未说完,便被丈夫的眼神制止了。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闵仁赫警惕地起身,透过窗缝向外张望。只见一个裹着厚实斗篷的身影快步走来,正是金治成。

金治成的到访

"我用过早膳了,你们慢用。"金治成脱下斗篷,露出凝重面色,"长话短说,我今日来是要告诉你们,如果过几日政浩还没回来,我就派人再去三水打探消息。"

闵仁赫急切地问:"那封信...政浩可收到了?"

金治成摇头:"尚未有回音。不过你们放心,送信的是我的心腹金武,必定万无一失。"

三人围坐在暖炕上,金治成压低声音:"如今朝中局势复杂。尹元衡和李光熹虽然明争暗斗,但在打压异己这件事上却出奇地一致。"他叹了口气,"政浩那孩子,就是太过耿直了。"

闵夫人抹着眼泪:"若是政浩当初听老师的话,也不至于..."

"现在说这些已经无益。"金治成打断她,"倒是那个救了政浩的崔今英,确实是个好姑娘。听说她不顾自身安危,悉心照料政浩多日。"

闵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若是政浩能与这样的女子在一起..."

回忆与感慨

金治成望向窗外,仿佛陷入回忆:"还记得政浩十六岁那年夺得司马试头魁,王上亲自赐宴。那孩子在宴席上应对得体,又不失少年人的锐气。"他苦笑一声,"谁知如今..."

闵仁赫沉声道:"要怪就怪那个医女。若不是她,政浩怎会自毁前程?"

"这话有失公允。"金治成正色道,"长今那孩子我也见过,确实医术精湛,品性纯良..."他顿了顿,"也难怪政浩对她一往情深。"

屋内陷入沉默。金治成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那时正是冬月中旬,气候极为寒冷,他冒着大雪寻找私奔的闵政浩和长今。当时他气得浑身发抖,却在看到政浩坚定的眼神时,明白这孩子已经情根深种。

那一日,闵政浩手持利剑,激动地护在长今身前,对着前来劝阻的金校尉低吼:“你们不要过来!”年轻的面庞上,是决绝,是不顾一切的守护,更是将前程与性命都置之度外的疯狂。

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气直冲顶门,金治成踏前一步,风雪裹挟着他的厉喝,砸向那个他一手栽培起来的后辈:“你这个家伙!当初我是怎么教你的!”

政浩闻声一震,剑尖微微垂下,眼中的疯狂褪去些许,露出了复杂难言的神情,有愧疚,有挣扎,却独独没有后悔。

待到手下暂退,茅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跳跃的灶火映着两张年轻却写满疲惫与坚定的脸。金治成强压怒火,示意长今暂且避开,他有话要单独对政浩说。长今担忧地望了政浩一眼,默默退入内室。

柴火噼啪作响,狭小的空间里,沉默比外面的风雪更冷峻。金治成盯着眼前这个他曾寄予厚望的年轻人,良久,才沉痛地开口,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从小就看着你长大,你的品性,我比谁都清楚。你聪慧、正直,心怀黎民,这些都是难得的优点。可你可知,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政浩抬起头,嘴唇翕动,没有回答。

“是太过重情!”金治成的语气斩钉截铁,“多情仁慈!这本非恶德,甚至是你人格的光辉之处。可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过分的仁慈与重情,往往会成为你的催命符!它会蒙蔽你的判断,让你为了眼前的情义,忘却肩上的责任和更远大的图谋!”

“你以为你舍弃官职,带她远走高飞,就是情深义重?就是保全了她?”金治成的声音低沉下来,“你错了!你这是将你们二人都置于更危险的境地!中宗大王刚刚要任命她为主治医官,这是多少医女穷极一生都无法企及的荣耀和肯定!在这个关头,主治医官与朝廷命官一同私奔,王室尊严何存?朝廷法度何存?这不仅是抗旨,更是对王权的巨大挑衅!届时,震怒的大王会如何处置?你们又能逃到天涯海角吗?”

“可是老师……”政浩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留在宫中,长今的处境同样危险,我……”

“所以你就选择了一条看似痛快,实则最愚蠢的路?”金治成适时的打断他。

那一夜,在那间风雪摇撼的山中茅房里,金治成说了很多,也听了政浩的痛苦与挣扎。他深知这个年轻人内心的纯粹与热忱,也明白他对长今那份至深的情意。正是这份理解,让他的斥责中,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痛惜。

更早之前,硫磺鸭子事件发生时,闵政浩急于为韩尚宫和长今洗刷冤屈,几乎要不顾自身安危地去追查真相。那时也是金治成强行将政浩关在密室里,制造了他不在现场的痕迹,才硬生生将他从危险的漩涡边缘拉了回来。

“这孩子耿直的性格和他父亲一模一样”金治成曾这样评价政浩。

派系斗争的阴影

"如今大尹派和小尹派斗得厉害,"金治成转移话题,"尹元衡支持文定王后之子,也就是世子李峪,李光熹则拥护已故章敬王后的元子李峼。我们这些中立派,只能小心周旋。"

闵仁赫冷哼:"不过是权力争斗罢了。可怜政浩成了牺牲品。"

"话说回来,"金治成压低声音,"我怀疑政浩坠崖之事并非意外。很可能是有人想要灭口。"

闵夫人惊得捂住嘴:"难道是..."

"现在还没有证据。"金治成站起身,"我得走了,久留恐生变故。你们放心,一有政浩的消息,我立刻派人通知你们。"

送走金治成后,闵仁赫站在院中,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再次陷入回忆,政浩小时候最爱在这样的天气里练剑,说是要"以剑明志"。那时金治成常来看望,总会带着新出的诗文集子给政浩。

"父亲,"年幼的政浩曾天真地问,"为什么读书人也要习武?"

他当时回答:"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既要明理,也要能保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如今想来,政浩确实一直在践行这个道理——只是他想要守护的,终究与父辈的期望不同。

考课伊始

济生院的讲堂内,炭火盆噼啪作响,驱散着冬日的寒意。长今身着正三品医官的深红色官服,端坐在讲台前。台下济济一堂的医女们屏息凝神,等待着今日的课程。

"昨日我们学习了针灸要诀,今日要考核诸位对《东医宝鉴》中'脏腑论'的掌握。"长今的声音清亮而沉稳,目光扫过台下众人,在阿烈脸上稍作停留。

阿烈挺直脊背,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白。今早郑主薄突然到来,宣布将选拔两名使唤医女提前入宫当差的消息时,她就知道机会来了。更让她激动的是,丈夫郑允寿听闻王后过问他的事,终于重拾医书,不再终日借酒消愁 m。

"考核分三日进行。"长今展开考卷,"今日考理论,明日考辨识药材,后日考诊脉针灸。每场考核,'不通'超过一次或'粗通'超过两次者淘汰。"

台下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这样严苛的标准,让近半数的医女选择了放弃。阿烈注意到,只有包括她在内的十余人留了下来。其中有个叫惠德的医女,平日沉默寡言,但功课扎实,是她最强的竞争对手。

"第一题,"长今念道,"请详解心与小肠相表里的机理。"

阿烈提笔疾书,字迹工整秀丽。她深知长今此刻正站在讲台上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昨夜尹元衡派人传话,说王后特意提到将来让郑允寿也参加医正考核,这让她更加志在必得。

"答得不错。"长今走到阿烈身边,声音平静无波,"但'心火下移'之说,当引《灵枢》原文佐证。"

阿烈心中一凛,明白这是长今在刻意刁难。她强压不快,恭顺地点头:"学生受教。"

轮到惠德医女作答时,长今却只是微微颔首,未作点评。这差别对待让阿烈暗自咬牙,却也不敢表露。

午休时分,阿烈独自在济生院的医女宿舍温书。惠德医女怯生生地走近:"阿烈师姐,方才大长今是不是对你特别严格?"

阿烈冷笑:"她一向如此。"话出口才觉失言,忙补充道,"大长今要求严格也是为我们好。"

考核继续

下午的考核更为艰难。长今要求众医女背诵《伤寒论》条文,并详解其临床运用。当轮到阿烈时,她特意选了最冷僻的"百合狐惑阴阳毒病篇"。

阿烈背诵流畅,但在解释"其人在表,当汗而反下之"时稍有迟疑。长今立即指出:"下之则痞硬,此条当联系前文'太阳病'来理解。你虽背得熟,却未得精髓。"

她在考卷上画下一个圈,标注"粗通"。阿烈看到记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惠德医女倒是应对自如。这个温婉的姑娘虽然不善言辞,但每每能切中要害。长今难得地露出赞许之色,在她的考卷上留下"通"的评价。

日落时分,首日考核结束。长今整理着考卷,状似无意地对阿烈说:"明日考辨识药材,望你早作准备。"

阿烈回到家中,养母补尚宫不在房中,应该带着宝儿上街未回,这时候郑允寿迫不及待地迎上来:"今日考核如何?"

阿烈疲惫地坐下:"得了一个'粗通'。长今明显在刁难我。"

"无妨,"郑允寿安慰道,"王后既已过问,她不敢太过分。"他指着桌上摊开的医书,"我今日重读了《难经》,颇有心得。"

看着丈夫重拾斗志的模样,阿烈心中稍感宽慰。她始终清楚,她手中握着长今的把柄——那个关于王嗣的秘密,就像悬在长今头顶的利剑。

难言之隐

夜幕低垂,姜家茅屋的窗纸上映出温暖的灯光。长今坐在炕桌前,面前摊开着明日考核的医案,手指无意识地轻抚着微隆的小腹。

大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走进来,见她神色疲惫,心疼地叹了口气:"今日考核可还顺利?"

长今抬起头,勉强一笑:"有些人有些事,避无可避。"她的手指在"朴阿烈"这个名字上轻轻划过,眼神复杂。

大婶将参汤推到她面前,忧心忡忡地说:"长今啊,你身子大不如前了,工作别太卖力。"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谨慎,"其实...赵医官那孩子挺不错的。他每天在内医院演戏,说你是他妻子,也苦了他。"

长今沉默地搅动着汤匙。参汤的热气氤氲中,她仿佛又看见赵奉事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

"站在他的角度想想,"大婶继续劝道,"他因为你,很可能这辈子都难娶妻了。而你若不和他在一起,就要独自抚养孩子。等孩子长大了,问起父亲是谁,你该如何解释?"

这时,门外传来张德爽朗的声音:"我们的大长今主考官在吗?"话音未落,人已经掀帘而入。

首医女的担忧

张德看到长今凝重的神色,立刻收起了笑容,用眼神向大婶询问。大婶将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我正在劝她。要我说,这孩子真不该留。"

张德挑眉:"怎么说?"

"第一,她拖着赵奉事,耽误了人家;第二,独自带孩子太难;第三..."大婶的声音更低了,"万一闵大人真的回来了,见到这情形该多难受?现在孩子才三个多月,要流掉还来得及。要不然,就真和赵医官成婚算了。我看得出来,智焕是真心待她。"

张德叹了口气:"这些话我也劝过。我手上有方子,能尽量减少对她身体的伤害,可她始终不忍心,说孩子是无辜的。"

大婶无奈地摇头:"我们家长今就是这样,太为别人着想。"

张德走到长今身边,看见医案上阿烈的名字,神色立刻严肃起来:"这个阿烈竟然要参加使唤医女的选拔?只有两个名额啊...长今,你要多加小心。"

长今苦笑着合上医案:"该来的总会来。"

张德注视着她,语气变得柔和:"说真的,赵奉事确实是个好人。有些事...该放下就要放下。趁着现在对身体影响还不大,以后就..."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长今的指尖微微发颤:"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是..."她的声音哽咽了,"每次想到要放弃这个孩子,我就想起政浩大人。如果...如果他真的还活着,我也已经配不上他了。我已经...失去了贞洁..."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医案上,晕开了墨迹。张德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大婶也红着眼圈别过头去。

深夜的沉思

夜深了,送走张德后,长今独自坐在窗前。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

她想起白日里阿烈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想起赵奉事在内医院为她解围时的坦然,想起远方生死未卜的闵政浩。每个人的命运都因她而改变,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那里正在孕育着一个不该存在的生命。可每当感受到轻微的胎动,她的心就会变得异常柔软。

"孩子,母亲该拿你怎么办?"她轻声自语。

窗外寒风呼啸,仿佛在回应她的迷茫。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长今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无论选择哪条路,都将充满艰难。

暗夜密谋

是夜,尹元衡府中烛火通明。

"首日考核,阿烈只得一个'粗通'?"尹元衡捻着胡须,"这个长今,倒是会拿捏 m分寸。"

心腹低声道:"要不要给大长今些警告?"

"不必。"尹元衡摆手,"让她保持这份谨慎才好。若是逼得太紧,反而不美。"

他展开一封密信,是王后亲笔所书:"务必让阿烈平安通过考核。郑允寿之事,待阿烈入宫后再议。"

夜深了,济生院的灯火相继熄灭。但每个人心中,都亮着一盏不灭的灯——那是欲望、是野心、是执着,也是这个深冬里最灼人的火焰。

三水寻踪

腊月的三水地区,北风如刀,卷着雪粒扑打在金武的脸上。他望着眼前被白雪覆盖的崎岖山道,不禁叹了口气。这已是他们从汉阳出发的第五日,人困马乏,但想到金治成交代的任务,金武不得不振作精神。

"大人,这里的脚印很杂乱,还有马蹄印。"一个手下突然指着雪地说道。

金武蹲下身仔细察看,果然发现雪地上有数日前留下的痕迹,虽然被新雪覆盖了大半,但仍能辨认出有多人经过的迹象。

"看来有人先我们一步上山了。"金武心中一紧,立即吩咐手下,"加快脚步,务必在天黑前赶到茅屋。"

越往山上走,风雪越大。金武一行人的靴子早已被雪水浸透,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马匹不时打着响鼻,显然也到了体力的极限。

"大人,要不要歇歇?"手下看着金武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道。

金武摇头:"不能再耽搁了。闵大人的安危关系重大,若是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先找到,后果不堪设想。"

离开汉阳前,金治成特意嘱托:"勋旧派的残余势力仍在活动,尹元衡和李光熹也都对政浩虎视眈眈。务必将他平安带回。"

当那座熟悉的茅屋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金武示意手下分散警戒,自己则小心翼翼地上前推门。

"吱呀"一声,木门应声而开。屋内漆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金武点燃火折子,照亮了这个简陋的居所。

茅屋内空空如也,只有一些简陋的家具散落在地上。灶台里的柴火已经被雪水打湿,显然有段时间没人居住了。金武仔细检查每个角落,发现今英的衣物和日常用品都不见了,但并没有打斗的痕迹。

"看来是自行离开的。"金武喃喃自语。

手下陆续回报,在茅屋周围发现了更多脚印和马蹄印,但都被新雪覆盖,难以辨认具体去向。金武站在院中,望着茫茫雪山,心中一片茫然。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手下问道。

金武沉思片刻:"今夜先在此歇息,明日一早下山 m,沿路打听消息。闵大人若是回汉阳,必定会经过官道。"

是夜,金武躺在冰冷的茅屋中,辗转难眠。他想起临行前金治成交代的话:"政浩那孩子性子倔,若是执意要查清坠崖真相,恐怕不会直接回京畿道。"

窗外风雪呼啸,金武的心也如同这天气一般阴郁。他既担心政浩的安危,又忧虑如何向金治成复命。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更加难行。积雪在夜间结了一层薄冰,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金武一边留意着路上的痕迹,一边思索着政浩可能的去向。

"若是政浩大人已经离开三水,最可能的是回京畿道与父母团聚。"一个手下分析道,"但也不排除他直接去汉阳调查真相的可能。"

金武点头:"所以我们兵分两路,一队沿路打听是否有人见过政浩大人,另一队快马加鞭赶回汉阳。"

站在三水的官道上,金武最后望了一眼那座隐在雪山中的茅屋。这次任务虽然没能找到政浩,但至少确认了他还活着,而且已经离开了这个危险之地。

"走吧。"金武翻身上马,"无论如何,都要把消息尽快带回给金大人。"

马蹄踏碎积雪,一行人渐渐消失在茫茫雪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