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妖魔邪祟”,是一位穿着亮粉色碎花睡衣、头发上卷着五颜六色塑料发卷、叉腰站在单元门洞口的大妈。她嗓门极大,堪比清玄观晨课时敲的钟,正对着一个低头哈腰、手里还提着滴汤漏水的垃圾袋的年轻租客进行高强度“洗礼”: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八百次都有了!垃圾要分类!湿垃圾袋口扎紧!你看看!这油滋滋、黏糊糊的汤汁流的!招蟑螂啊!还是德国小蠊,跑得飞快那种!这个月街道卫生评比,我们单元又垫底了!小红旗没了!扣分!必须扣你卫生分!” 大妈的手指都快戳到那小伙子的脑门上了。
清玄子捏着写着“幸福家园三单元501”的纸条,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试图绕过地上那滩散发着馊味的可疑液体,走到大妈面前,努力端出师父教的世外高人的架势,打了个不太标准的稽首(主要是包袱太重,影响了平衡):“福生无量天尊。居士,请问三单元501……”
大妈猛地转过头,一双锐利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扫射着她这一身打扮,从脚上沾满尘土的十方鞋,到洗白的道袍,再到头上那个简单的道髻,眉头一点点拧成了个深刻的“川”字:“哟!新来的?501那间?老李头租给你的?一个月多少钱?押一付三还是押二付一?”
清玄子被这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有点懵,脑子里还在回想“押一付三”是个什么咒法口诀,老实答道:“是师父安排的,说是……暂住,历练。租金,师父未曾提及。”
大妈撇撇嘴,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一大串叮当作响、堪比惊堂木的钥匙,一边哗啦啦地开着单元门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一边絮叨:“老李头尽给我找麻烦!上次找个说是能看风水的神棍,差点把房子点了!说是要摆什么七星阵!看你年纪轻轻,细皮嫩肉的……行吧,跟我来。我是这儿的房东,姓王!王翠花!规矩得跟你讲清楚!水电煤气自理,表都在门口自己看,晚上十点后不准大声喧哗,不准在楼道里烧纸钱点香!上次有个老太太烧纸,把消防队都招来了!还有,垃圾分类!重中之重!记住了没?记不住我贴你门上!”
清玄子亦步亦趋地跟着王阿姨爬上昏暗、堆着杂物的楼梯,鼻尖萦绕着各种复杂的气味:谁家中午炒回锅肉的辛辣油烟味、角落里拖把没拧干的潮湿霉味、还有若有若无的……嗯,大概是隔壁门缝里飘出来的猫屎味。她想象中的下山第一战,对手不该是这位气场强大、言语如刀的王居士啊。桃木剑能斩妖,能对付得了这生活的琐碎与强悍吗?
501室是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单间,一床一桌一椅,家具简陋得像是刚从废墟里捡回来的,窗户对着另一栋楼的墙壁,光线昏暗得如同黄昏。但清玄子已经很满足了,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比山上的山洞强点。她放下沉重的包袱,郑重地将桃木剑挂在床头(墙壁有点掉灰,挂了好几次才挂稳),罗盘放在窗台(擦了三遍),打算先打坐静心,适应一下这山下的“浊气”。
刚盘腿坐下,调整呼吸不到一刻钟,一阵急促得如同擂鼓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王阿姨标志性的大嗓门:“小道士!开门!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