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小梅的声音拔高了些,眼泪差点掉下来,“我真的是忘带火柴了,现在就去学校!”
她转身就往外跑,听见妈在身后喊:“路上慢点!别冻着!”
跑出院子,她没往学校去,而是躲到了柴垛后面。脸越来越疼,她从兜里摸出块冻硬的红薯,这是早上奶塞给她的,现在冰得像石头。她啃了一口,红薯渣卡在牙缝里,又干又涩。
她想起虎子,不知道那男孩有没有被打坏。虎子的爸在外地打工,妈身体不好,家里就他一个男孩,平时总被村里的孩子欺负,只有小梅愿意跟他玩。昨天放学,他们还在麦秸垛后面分糖吃,那糖是虎子他爸寄回来的,水果味的,甜得能把牙粘住。
“都怪我……”小梅把红薯扔在地上,“要是我不跟他玩,二丫妈就不会打他了……”
远处传来三轮车的声音,是爸回来了。小梅赶紧站起来,拍掉身上的柴屑,想躲回屋里,却看见爸脸色铁青地从车上下来,车斗里空空的。
“爸?”
爸没理她,径直冲进屋里,声音大得吓人:“她们太欺负人了!刚在镇上遇见二丫爸,他说我偷了他家的化肥,还把我车胎扎了!”
妈在屋里尖叫起来:“啥?那化肥是咱花钱买的!他凭啥血口喷人?”
小梅缩在门后,听见妈在哭,爸在骂,弟弟被吓得哇哇叫。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觉得那点疼不算啥了。原来大人们也会被欺负,也会哭,也会像她一样,明明没错,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撒野。
中午吃饭时,谁都没说话。妈给她盛了碗玉米粥,看见她脸上的伤,手一抖,粥洒了些在桌上。
“到底咋回事?”妈追问,眼睛红红的。
小梅咬着窝头,不敢看她:“是……是我自己摔的。”
爸突然把筷子拍在桌上,碗里的粥溅了出来:“别问了!肯定是二丫家那娘们干的!我去找他们算账!”
“你去干啥?”妈拉住他,“你忘了上次你去找他们,被大爷爷他们拦着,说你‘不孝顺’、‘搅家精’?现在去,不是自讨苦吃吗?”
爸的肩膀垮了下去,蹲在地上,双手插进乱糟糟的头发里。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他背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像根被压弯的扁担。
小梅喝着粥,觉得嘴里又苦又涩。她想起太太的坟,想起那片被雪盖住的石碑。原来冻土下面,埋的不只是死人,还有活人说不出来的委屈。
四 麦田冲突
二丫的钢笔后来找到了,在她家炕洞的柴灰里,被烧得只剩个笔帽。二丫妈没来说对不起,反而在村口跟人说,是小梅和虎子藏进去的,想毁了笔嫁祸给二丫。
虎子妈来找过小梅妈,两个女人站在墙根下,说了半天话,声音低低的,时不时抹眼泪。小梅躲在门后听见虎子妈说:“要不……咱就忍了吧?谁让咱爷们没本事,争不过人家……”
妈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脸好了之后,留下块浅浅的疤,在右脸颊,像颗没长好的痣。小梅用刘海遮着,不敢让人看见。她还是每天去学校,只是不再走那条经过二丫家的路,宁愿绕远路,多踩二里地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