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妲己一缕妖魂穿成东汉末年的刘兰芝。
面对刻薄婆婆和懦弱丈夫,她红唇微勾:
“本宫连纣王都能玩弄于股掌,还治不了你们?”
三日内,婆婆主动为她端茶,小姑跪着为她捶腿。
焦仲卿却将她抵在织机前:“你究竟是谁?”
苏妲己指尖划过他胸膛:“是你的妻…也是你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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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自无边血海与缭绕着怨魂的焦臭中挣扎浮沉,忽地被一股大力拽起,猛掷入一片刺眼的明亮。
织机吱呀的单调声响,像是钝刀,一下下锯着她的神经。
苏妲己,不,此刻应是刘兰芝,倏然睁开眼。
入目是简陋的屋舍,土墙斑驳,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织物的霉味。
她低头,一双素白却略显粗糙的手正机械地穿引着梭子,腕骨酸涩沉重。
属于另一个灵魂的记忆碎片尖啸着涌入——永无休止的劳作,婆婆焦氏那双挑剔阴冷的眼,丈夫焦仲卿温润却懦弱的回避,还有昨夜那盆兜头泼来、浸透衣衫的冰冷洗脚水……
“哼……”
一声极轻、却淬着冰冷笑意的哼叹从她喉间逸出。
好一个受尽屈辱、最后却投水而亡的可怜妇人。
可她,是苏妲己。
如今休书未写,一切都还来得及。
曾令殷商王宫颠倒,令圣主纣王匍匐,令仙神侧目的九尾妖狐。
区区东汉小吏之妻?
刻薄婆婆?
腕子一甩,那沉重的木梭“啪”地一声砸在织机上,断线纷乱。
“刘兰芝!”
尖利的呵斥即刻从门口炸响,“作死么?才织了几匹布就敢偷懒甩脸子?我焦家养你可不是吃白饭的!”
焦氏叉着腰,堵在光晕里,阴影投下来,一张脸写满了刻薄的怒容。
记忆里,这老妇最擅用孝道与规矩这根无形的绳索,将原身勒得喘不过气,动辄打骂折辱。
苏妲己缓缓抬眼。
那一瞬间,焦氏竟莫名打了个寒颤。
那儿媳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惯常的温顺怯懦,也不是昨夜被泼洗脚水后的屈辱含泪,而是一种……极冷的,带着某种玩味打量,仿佛在看一件死物的眼神。
漆黑瞳仁里像藏了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泛着幽暗的光。
“婆婆?”
苏妲己开口,声线还是刘兰芝的声线,却揉进了一把慵懒沙哑的钩子,每个尾音都刮得人耳根发痒,“站了许久,腿不酸么?”
焦氏被这反常的态度噎得一怔,随即愈怒:
“你竟敢顶嘴?!反了天了!今日不教训你,你不知……”
话未说完,却见那刚刚还神情冰冷的儿媳,忽地弯唇笑了。
那一笑,宛若冰河解冻,艳光骤生,竟让这昏暗陋室都亮堂了几分,却也带着一股子让人心头发毛的邪气。
“怎敢顶嘴?”
苏妲己站起身,步步生莲般走向焦氏,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旁边案几上半凉的茶盏,
“儿媳是心疼婆婆站累了。瞧,茶都快凉了,怎无人伺候?”
她端起那杯茶,递向焦氏。
动作轻柔,甚至算得上恭顺。
可焦氏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喉咙,斥骂卡在喉间。
她看着那双眼睛,鬼使神差地,竟伸出了手去接。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杯壁的刹那——
“啪嚓!”
茶盏毫无征兆地从苏妲己手中滑落,碎裂在地,茶水四溅。
“哎呀,”苏妲己轻呼一声,掩口,眼底却无半分惊惶,只有一片凉薄的笑意,“手滑了。婆婆,劳您……自己收拾一下?”
焦氏猛地瞪大眼,胸口气得剧烈起伏:“你!你这贱——”
“婆婆。”
苏妲己打断她,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股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压,缓缓欺近一步,
“年纪大了,火气太盛,易伤肝。有些话,想清楚了再说。譬如昨夜那盆洗脚水……”
她凑近焦氏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慢条斯理地问,“凉么?”
焦氏浑身一僵,一股寒意猝不及防地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昨夜她泼完水,明明门窗紧闭,无人得见,她怎会……用这种语气提及?
苏妲己已直起身,用脚尖轻轻拨弄了一下地上的碎瓷片,嫣然一笑:“还愣着做什么?地,脏了。”
那笑容极美,却毒蛇信子般冰冷黏腻。
焦氏看着她,又看看地上的狼藉,一股巨大的、莫名的恐惧猛然攫住了她,竟压过了滔天的怒火。
她嘴唇哆嗦着,脸色煞白,僵持数息,最终,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的注视下,竟真的缓缓弯下腰,颤抖着手,去拾掇那些碎片。
苏妲己垂眸睨着,唇角噙着一丝嘲弄的弧度。
第一日,焦氏在厨房亲手为她煮了羹汤,虽然脸色铁青,手抖得几乎端不住碗。
第二日,向来骄纵的小姑子不知何故,经过她房门时摔了个狼狈的狗啃泥,当晚就发了高烧,呓语不断,口口声声喊着“嫂嫂饶命”。
第三日天不亮,小姑子就苍白着脸,跪在她榻前为她捶腿,眼神惊惧如见鬼魅。
焦家低矮的屋檐下,一种诡异而令人窒息的新秩序悄然建立。
奴仆屏息,噤若寒蝉。
夕阳第三次西沉时,焦仲卿踏入了家门。
连日的公务奔波令他憔悴,但家中死寂的氛围更让他心慌。
母亲躲在内室不敢出声,妹妹见了他就跑,而下人们眼神闪烁。
一切的源头,都指向那个坐在窗边,正对镜懒懒梳着长发的女子。
那是他的妻,刘兰芝。
却又不是了。
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肌肤胜雪,眼波流转间是一种惊心动魄的、近乎妖异的媚态。
她甚至未曾回头,便已知他来,红唇轻启,声线缠绵得像一场绮梦:“夫君,回来了?”
焦仲卿心脏狂跳,一股寒意夹杂着莫名的躁热窜遍全身。
他猛地冲过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妆奁前扯起,几乎是掼向了那台曾见证无数个原身辛勤夜晚的织机!
织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苏妲己后背撞上冷硬木头,轻蹙了下眉,却并未呼痛,反而就着这被迫仰视的姿态,睨着他,眼里竟漾开了几分兴味盎然的笑意。
“你究竟是谁?!”
焦仲卿低吼,眼眶泛红,温润的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底下压抑多日的惊疑、恐惧,以及一丝被愚弄的愤怒,
“你不是兰芝!她不会如此!你把她怎么了?!你这妖物!”
“妖物?”
苏妲己重复着这个词,非但不惧,笑意反而愈深。
她未被禁锢的那只手缓缓抬起,冰凉的指尖若即若离地划过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感受到其下狂乱的心跳。
动作轻佻而挑衅,带着绝对的掌控力。
她微微仰头,逼近他因震惊而微张的唇,吐气如兰,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入他耳膜:
“仲卿啊……”
“是你的妻…”
停顿,她眼底掠过一丝猩红的、属于九尾妖狐的魅光,声音陡转,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慵懒与霸气:
“…也是你的王。”
织机吱呀的余韵尚未散尽,那声“你的王”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焦仲卿所有的认知。
他猛地松开手,踉跄后退,撞翻了墙角一个半旧的陶罐,发出沉闷的碎裂声。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女人,他的妻,刘兰芝。
夕阳最后的血色残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那双眼睛亮得骇人,里面翻涌着他完全陌生的东西——不是兰芝的温顺哀愁,而是一种近乎狂放的、睥睨的妖异。
“妖…妖孽……”
他齿关打颤,声音破碎不堪。
苏妲己却笑了。
她慢条斯理地抚平被他攥出褶皱的衣袖,姿态优雅得与这陋室格格不入。
“夫君这是怎么了?”
她语调慵懒,带着一丝戏谑的关切,“几日不见,连自己的发妻都不认得了?”
她向前一步,焦仲卿便白着脸后退一步。
“兰芝她……绝不会如此!”
他几乎是嘶吼出来,试图用声音压下心头的恐惧,“你把她还给我!”
“还给你?”
苏妲己挑眉,指尖轻轻点在自己心口,“我不就在这么?还是说……”
她眼波流转,媚意如丝,却冰冷刺骨,“夫君更喜欢那个只会哭哭啼啼、任人欺凌的刘兰芝?喜欢到……眼睁睁看着她被你母亲逼死?”
“我没有!”
焦仲卿脱口而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原身记忆中那夜冰冷的洗脚水和绝望,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他灵魂深处,是他无法辩驳的懦弱与亏欠。
“哦?”
苏妲己拖长了语调,步步紧逼,“那夜水很凉吧?她缩在柴房里发抖的时候,夫君在何处?是在书房苦读?还是……在母亲门外,犹豫着,最终却没敢敲响那扇门?”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焦仲卿脸上。
他浑身颤抖,额角青筋暴起,羞耻与恐惧几乎要将他撕裂。
“瞧瞧,”
苏妲己已走到他面前,冰凉的手指轻佻地抚上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感受那底下疯狂的心跳,“怕成这样?真是……可怜又可爱。”
她的触碰让他如遭电击,想推开,身体却僵直无法动弹。
那手指带着一种魔性的吸引力,诱人沉沦,又散发着致命的危险。
“你到底想怎样?”
他声音干涩,带着绝望的喘息。
“想怎样?”
苏妲己轻笑,指尖从他胸膛滑至下颌,强迫他抬起那双写满惊惶的眼,“方才不是说了么?我是你的王。”
她凑近他,红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却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从今日起,焦家,我说了算。你……”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揉入一丝暧昧的黏腻,“只需看着就好。看着本宫,如何替你……重整乾坤。”
说完,她松开手,仿佛失去了所有兴趣,转身慵懒地走向内室,裙裾拂过地面,不留一丝尘埃。
“对了,”
她在门边停住,半侧过脸,夕阳已沉,昏暗的光线里她的轮廓美得惊心动魄,也邪得令人胆寒,“母亲大人和小妹似乎受了些惊吓,夫君既回来了,便去好好‘安抚’一番。告诉她们……”
她红唇微勾,吐出最后几个字:
“安分些,日子才能过得舒坦。”
门扉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
焦仲卿僵立在原地,许久动弹不得。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奇异的、冷冽又馥郁的香气。
胸膛被她触碰过的地方,依旧残留着那种冰火交织的诡异触感。
恐惧还在四肢百骸流窜,可一股陌生的、躁动的、被绝对力量碾压后又奇异地生出的一丝……扭曲的悸动,却悄然破土。
他缓缓握紧颤抖的双拳,目光复杂地投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里面住的,再也不是他的妻刘兰芝。
是一个占据了她皮囊的,来改写他人生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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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焦仲卿一夜未眠,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
他走出房门时,看到的景象让他再次怔在原地。
饭桌上摆着简单的粥菜,他的母亲焦氏,正低着头,手脚略显僵硬地为他盛粥,眼神躲闪,不敢看他,更不敢看内室的方向。
而他那向来骄纵的小妹,则脸色苍白地站在苏妲己身后,手里捧着一柄梳子,动作生涩又带着惊惧地,一下下替那个正对镜梳妆的女子通着发。
苏妲己——刘兰芝,对镜自照,神情慵懒满意。
她从镜中看到焦仲卿呆立的身影,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夫君醒了?”
她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莫名撩人,
“愣着做什么?母亲亲自盛的粥,可不常见。”
焦氏手一抖,粥碗差点脱手。
焦仲卿喉结滚动了一下,沉默地走到桌边坐下。
粥是温的,他却食不知味。
饭桌上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苏妲己偶尔对小妹梳头手艺挑剔两句的轻柔嗓音。
“这里,力道轻了。”
“发髻要松些,紧了我头痛。”
每一句,都让小妹的脸色更白一分,动作更加小心翼翼。
焦仲卿看着这一切,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这不是他的家,这是一个被妖异力量扭曲了的牢笼。
饭后,焦氏几乎是抢着收拾碗筷,躲进了厨房。
小妹也如蒙大赦般溜走。
厅堂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苏妲己站起身,伸展了一下腰肢,曲线毕露。
她走到焦仲卿面前,俯身,指尖掠过他的下颌。
“夫君似乎……心事重重?”
她明知故问,眼底闪着恶劣的光。
焦仲卿猛地抬头,抓住她的手腕,这次力道却不再像昨日那般失控,反而带着一种无力的挣扎:“你究竟要对我的家人做什么?”
“做什么?”
苏妲己任由他抓着,笑容不变,“教她们规矩而已。夫君不喜欢现在这样么?母慈女孝,安宁祥和。”
她顿了顿,补充道,“以本宫的方式。”
“这不是安宁!这是……”
焦仲卿找不到合适的词,这是恐惧的统治。
“哦?”
苏妲己抽回手,指尖在他官袍的衣襟上轻轻一弹,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
“那夫君告诉我,怎样的安宁才是安宁?是像过去那样,你母亲对我非打即骂,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最后顺着你母亲休了我……那样的安宁?”
焦仲卿再次被戳中痛处,哑口无言。
“本宫乏了。”
苏妲己忽然意兴阑珊,转身欲走,“今日衙门若无事,夫君不妨多‘陪陪’母亲和小妹。毕竟……”
她回眸一笑,百媚横生,却淬着剧毒。
“她们现在,最需要夫君的‘安抚’了。”
看着她袅袅离去的背影,焦仲卿独自站在空旷的厅堂,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他治不了她。
甚至……开始害怕她。
但在这恐惧的最深处,竟隐隐滋生出一丝黑暗的、不可告人的念头——
如果这强大到令人战栗的妖异,真的属于他……
这个念头刚冒头,就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颓然坐下,阳光照进来,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的苦难,或者说,焦家的新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