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僵硬地走着,有的手里拿着同样的黑铅笔,正在墙上、家具上疯狂地涂抹擦拭;有的正用美工刀缓慢地切割自己的手臂,而我的手臂同步传来锐痛,一道新的伤口凭空出现;还有一个,正摇摇晃晃地走向监控主机,抬起头,对着摄像头,露出了一个极端怨毒、极端快意的扭曲笑容。
——“他们……都是被我修改历史时‘覆盖’掉的‘过去’的我?”
祖母的字条在脑中轰然炸响:“每一次擦拭,皆有代价。”
代价不是虚无缥缈的运气或福报,而是这些被抛弃、被牺牲的“过去”!它们没有消失,它们从时间的垃圾堆里爬了出来,正用这支铅笔赋予的诡异能力,一点点地、疯狂地篡改着我“现在”的存在!
我怪叫一声,扑向保险柜,想拿出那支铅笔做最后的挣扎。
冰冷坚硬的笔身并未映入眼帘,保险柜内里空荡荡——那支笔,不见了。
几乎同时,脖颈传来一股恐怖的、无法抗拒的窒息感。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粗糙绳索死死勒紧,把我往上提吊。双脚离地,视野开始模糊发黑。
我用尽最后力气扭过头。
书房光洁的玻璃幕墙上,倒映出我悬空挣扎的可怖景象。而就在我的倒影身后,站着另一个“我”。
那个“我”衣衫褴褛,眼窝深陷,脸上是投资失败后我曾有过的绝望,但嘴角却咧到一个非人的弧度,手中紧紧握着那支漆黑如夜的铅笔。
他看着玻璃中正在死去的我,眼神狂热而满足,缓缓地,举起了那支笔,笔尖那点暗红橡皮,像一只嗜血的眼睛,对准了映照在玻璃上——我的喉咙。
窒息的冰冷瞬间攫获了我,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视野急剧收窄,黑暗如同潮水从边缘漫涌而上,吞没一切。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可怖的、断断续续的嗬嗬声,像破旧的风箱。
玻璃幕墙上,那个拿着铅笔的“我”——那个来自某个被我无情覆盖的悲惨过去的幽灵——他的影像在扭曲的视野里晃动、分解。他的脸是我的,却又全然陌生,每一个毛孔都蒸腾着积年的怨毒和一种令人胆寒的、终于得偿所愿的狂喜。
他无声地笑着,手腕稳健,用那暗红色的橡皮擦,在倒影中我的脖颈上,一下,一下,缓慢而用力地擦拭着。
每擦一下,我脖颈上的压力就实质一分。冰冷的勒痕深深陷入皮肉,切断空气,挤压血管。那不再是幻觉,是正在发生的、针对我“存在”本身的谋杀。
我踢蹬着双腿,手指徒劳地抓挠着脖颈上那看不见的索套,指尖触到的只有自己紧绷颤抖的皮肤和正在形成的深深凹痕。昂贵的真皮皮鞋徒劳地蹭着光洁的地板,发出细微又刺耳的摩擦声。肺叶火烧火燎地疼痛,渴望着一丝再也无法获得的空气。
财富,名声,顶层公寓,窗外那片我曾睥睨的璀璨霓虹……这一切瞬间失去了所有意义,褪色成滑稽又悲惨的背景布。我曾用那支笔篡改现实,玩弄命运,此刻却像一只被钉在琥珀里的虫子,在自己的成功殿堂里,被自己最不堪的过去活活扼杀。
意识开始飘散,碎片式的画面在脑中疯狂闪回:老宅昏暗的光线,祖母颤抖的字迹,第一次使用铅笔时那阵诡异的寒意,那些凭空出现的伤口……所有被忽略的警告,所有被贪婪压下的恐惧,此刻汇聚成滔天巨浪,将我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