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一直像是睡着的李老爷子,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一条缝。他看着老伴失魂落魄的背影,喉咙里发出极其沙哑、如同破风箱一样的声音:“老伴……别……别想太多……难不成……医院还能……把咱们……赶出去?”
他的话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
老太太缓缓转过身,坐回那张她坐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的凳子上,伸出手,再次握住老爷子那只枯柴般的手。她没有回答,只是又是一声深不见底的叹息:“哎……”
(三) 尘封往事
也许是同病相怜,病房里这种特殊的环境总能迅速拉近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外婆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充满了善意的不解:“老姐姐,病人……不都盼着早点出院回家吗?回家多好啊,自在。你们这是……?”
老太太抬起头,看了看外婆,又看了看我,眼神闪烁,充满了难言的窘迫和深深的苦涩。她张了张嘴,话未出口,眼圈先红了。
“一言难尽啊……大妹子……”她的声音哽咽了,仿佛这几个字有千斤重。
在窗外风雪的呜咽伴奏下,在这间充斥着药水味的温暖病房里,一段尘封的、浸透着酸楚的往事,被老太太用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慢慢地铺陈开来。
她有一个长女,一个儿子。
时间被拉回到那个物质匮乏、讲究“顶替”的六七十年代。李老爷子,是一位受人尊敬的中学教师。端着铁饭碗,知识分子的身份在那个年代既金贵,又有时显得脆弱。
“那时候,老头子身体就不好了,教课站着累,粉笔灰吃得他老是咳,咳得撕心裂肺,夜里都睡不成个整觉。”老太太的声音飘忽,陷入了回忆,“是痨病(肺结核),治起来麻烦,耗人。他就想着,能不能提前办退休,让娃来顶替他的职。”
本来,这应是一个顺理成章的计划。但问题出在了“让哪个娃来顶替”上。
儿子当时年纪还没到政策规定的顶替标准,而大女儿的年岁正好合适。
“老头子就跟我商量,说,‘儿子还小,等不及。先让闺女来吧,闺女也是咱的孩子,一样。等她站稳了,以后也能帮衬弟弟。’”老太太说着,眼泪滚落下来,“我当时也觉得,只能这样了,闺女懂事,成绩也好,接了班肯定能干好。”
谁知,这个打算却像一颗炸弹,瞬间引爆了儿子的不满和怒火。
在他那套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里,“父业子承”是天经地义!父亲的职位,是铁定的遗产,理所当然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