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佛子哄骗我圆房那晚,极尽柔情。
可我为他难产的当天,他却毫无人性的把我当众扔在父亲面前。
“岳知府,你不是说妓子说话不可信吗?现在你女儿被我污了身子,和花楼女子又有何异?”
“你可愿为她伸冤,你可愿信她的话?”
我父亲气得当场病发,倒地昏阙。
八年后再见佛子。
他是人人敬重的皇家住持,是当今宰相的义弟。
我却成了人尽可夫的低贱花楼女子。
可当他真正看到我在卖笑的时候,像疯了一样,
宁可惹怒权贵,也要脱下一身袈裟,将我明媒正娶。
只可惜如今我,已不再是八年前那个单纯善良的我。
01
满是靡靡之音的花楼里,我腰肢轻旋,精准撩拨来客心弦。
与向南音四目相对的瞬间。
呼吸一滞,娴熟的舞步突然乱了节奏。
而他身旁,当朝宰相李大人,正用如狼般的目光,在我身上游走。
龟奴适时谄媚:“李大人好眼力!清清姑娘不仅舞姿倾城,样样拔尖儿!更妙的是......”
龟奴猥琐一笑,“听说身子软得像水,别有一番滋味呢!”
几句话,撩拨得李大人面红耳赤,连向身边僧人致歉。
向南音面色铁青:
“大人言重。此等女子,在贫僧眼中,不过红粉骷髅,秽浊粪土,何足污我佛门清目?”
秽浊粪土......
一瞬间,胸口痛得无法呼吸。
嫌我脏吗?我有今天,还不是拜你所赐!
那年,我不堪继母苛待,逃到山间生母坟前痛哭。
泪眼朦胧间,一方素帕递来,向南音青衫僧衣,眉目如画。
自那日后,我日日礼佛,眼中却再无佛祖,只有他。
宁可被父亲鞭打到遍体鳞伤,也要和他生死相许。
可他呢?像拖拽一件垃圾,将难产的我,抛到了父亲面前!
向南音,既然你嫌我脏,那就好好看看:
我是如何让这满座权贵,为我疯魔!
舞,跳得更魅!更妖!更放浪!
果然,李大人被我迷得神魂颠倒,连连抚掌。
而一旁的向南音,脸色阴沉得可怕。
捻动佛珠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一曲终了,满堂喝彩。
最终,李大人以三百两的“高价”,拍下了这一夜。
隔着阑珊的灯火,我清晰地看到:
向南音双眼紧闭,额角青筋暴跳。
手中的念珠越转越快,几乎要擦出火星!
心中不禁涌上一丝快意。
“谢大人垂怜。”
我妩媚地对着李大人盈盈一福。
眼角余光却瞥见向南音手中的佛珠,“啪”地一声,线断珠落,散了一地。
浴房里,热气氤氲。
鸨母将一张百两银票塞进我手里:
“清清啊,最近你来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不趁着现在多捞点傍身,等人老珠黄了,谁还稀罕?”
“清清明白......只是甜甜近来咳得厉害......”
“唉,你那丫头就是个填不满的药罐子!今晚这位李大人,你可要抓住,哄他收你做房侍妾,还有个出路。”
我顺从地点点头。为了女儿能活下去,尊重?廉耻?早就成了奢望。
然而,刚转过回廊,向南音一双大手死死捂住了我的口鼻!
八年了!这具被他亲手推入泥沼的身体,竟可耻地传来一阵酥软!
“岳凝香!你就这么贱?!为了三百两银子,就能把自己卖给那老匹夫,做他胯下的玩宠?!”
我闻言心中一阵抽痛:
“法师,您错了。”
“卖身钱,我只能拿到三成。所以,一百两我就可以,五十两也可以,三十两也可以,甚至......二十两也可以。”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跟我走!离开这里!”
“跟你走?好啊”我扬起头,咬碎银牙:“给我钱!谁给钱我就跟谁走,不过,法师不怕再次破戒吗?”
话音未落,我忽然闻到他身上有滔天的醋味。
真可笑,你有什么资格吃我的醋?!
蓦地,一个报复的念头涌上来。
我勾起嘴角,挑衅地看着他:
“向南音......你不是恨我吗?你不是一直想看我受辱吗?”
我微微侧头,目光移向旁边那间空茶室。
“有本事,你一会儿就站在隔壁,好好听着!”
“听听你恨之入骨的女人,是如何在你最鄙夷的烟花之地,婉转承欢!”
一进门,李大人的目光就死死的落在我身上。
我忍着恶心,每一次触碰都发出柔媚入骨的声音......
脑海中想的全是向南音在门外恼怒心碎的样子。。
而一墙之隔,向南音引以为傲的定力,正在我刻意制造的“靡靡之音”中被寸寸凌迟!
02
宰相李大人显然对昨夜非常满意。
不仅赏赐很多首饰,还将我打横抱扔回锦榻,意欲再来。
我软语娇嗔,推说腰肢酸软,求大人怜惜。
李大人这才离去。
踏入浴房,我将整桶滚烫的水浇在身上,
发了疯似的搓洗着身体!颈侧、肩头、腰腹、腿间......
所有被触碰过的地方,疼痛泛红。
恍恍惚惚中,我又想起昨夜。
他气急败坏地将我按在墙上:
“岳凝香!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有多恶心?放着好好的知府千金不做,偏要在这烟花之地搔首弄姿,风騒孟浪!”
“恶心?巧了,法师是出家人,怎知我在床笫之上,是何等姿态?倒要请教法师,怎样才叫风騒?怎样才算孟浪呢?”
看着他脸上青白交错的样子,那一刻,我心底竟升起一丝扭曲的快意。
可快意过后呢?是无尽的空虚和自我厌弃。
还未出嫁,我就将清白交给了向南音,毁了与侯府世子的联姻。
侯爷怀恨在心,转而扶持父亲的政敌。
政敌借机上台后,日日弹劾我父。
父亲整日提心吊胆,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而我也因此成了父亲和继母的发泄愤怒对象。
继母将我赶出门时,父亲带着幼弟就在一旁冷眼旁观。
我轻笑,为了女儿,再贱,再被人戳脊梁骨,也值了。
待我走出花楼时,已是日上三竿。
不想一出门,竟又撞上向南音那双发红的眼。
我无视他,径直走去。
谁知这时,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个悍妇。
不待我看清,便对着我的头脸一顿铺天盖地的殴打。
身子被打得瘫软之际,那悍妇竟然抬手要抢我的荷包。
她见我不给,一脚把我踹到地上,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我这才从她的污言秽语中理清楚:
她是前夜王员外的夫人,因不满老爷在外偷欢,所以才跑到我这里伺机报复,一个劲要我把钱吐出来。
对这种事,我早已见怪不怪,大不了闷着声被她打一顿,我又不是没经历过。
没想到这一次,我倒小看了刘员外这位夫人。
她不仅是来打人泄愤的,她还带了一把匕首。
顷刻之间,刀尖直抵我的胸口,眼看我就要殒命于此。
这时那个清冷佛子的声音,再次响彻街头。
“这位施主,请住手,这位女子已犯了淫邪,将来自有她的业报地狱,若你此刻要她性命,那下地狱的就是你了,当真值得吗?”
那妇女听了面色一震,这才住手。
而此时已经有人把他认了出来: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皇家住持,当朝宰相的义弟吗?”
那妇女听了一改凶悍神色,当即下跪叩谢:“感谢法师不吝赐教,让信女远离苦海。”
人群渐渐散去,我浑身疼痛,狼狈地起身。
向南音此刻却又叫住我,满脸愠色:“你就这么走了?”
旁边人也跟着起哄:“果然是个恬不知耻的妓子,法师救了你,竟然一句感谢也不说。”
我冷笑:
“我不走去哪?我已犯了邪淫,将来是要下地狱的,难道法师要跟我一起下地狱吗?”
向南音神色微动,显然戳中了他的心窝子。
是啊,云雾山上的辗转相拥,跃动烛火旁的一生一世。
我不信他真的能忘。
若不是有人在场,我真想问问:
向南音,八年前云雾山上,我们之间算不算邪淫?算不算业报?是不是要一起下地狱?
03
旁边的人不依不饶,非要我给高僧叩首谢恩。
片刻后,我千娇百媚地向眼前的“高僧”行了一个礼:
“小女子是要好好感谢高僧出手相救,可惜高僧是出家人,不然小女子甘愿侍奉高僧几夜。高僧,您什么时候想破戒,自来找小女子,小女子随时奉陪,保证让你极乐登仙。”
我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谁都可以说我不要脸。
但向南音,你没有资格。
推开熟悉的木门,甜甜已经在王婶的安抚下睡着了。
我看着甜甜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心中说不尽的爱怜和满足。
倒是王婶见了我脸上的伤,一声惊呼:岳姑娘,又挨打了?
我禁不住红了眼圈,“不碍事,不疼。”
王婶也是个苦命人,收留了我们母女八年。
就这一套房子,前几天被二十年没见的逆子输掉了。
追债人放话,只给十天宽限,还不上就收房。
次日,我怀揣着碎银,哀求催债人,希望能减免利息。
没想到那群人,都是好色之徒。
一进门就按我按长桌上,动手动脚。
“只要你把爷和兄弟们伺候舒坦了,利息好商量!”
我猛地翻身滚下桌子,跪倒在地:“大爷!求您高抬贵手!银子我一定会还!求您......”
“放过你?装什么贞洁烈妇?你什么花样没玩过?陪爷几个乐呵乐呵,怎么了?”
无奈,我只得一边装着极情愿的样子,一边趁对方不注意,猛地撞开虚掩的木门,没命地逃了出去!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我惊魂未定,失魂落魄。
路过医馆,才想起今日又要给甜甜拿药。
谁知到了医馆,才发现钱没有带够。
我请求大夫能先把药抓给我,谁知,那大夫听说我前日在街上亵渎高僧的传闻。
竟然直接出言讽刺:
“钱不够了就再去卖,卖够了再来买药。竟然不要脸到连圣僧都敢引诱,我看你是被男人睡昏了头。”
我一言不发,为了甜甜我可以忍下一切羞辱。
谁知有些听说过我的人,此刻又开始议论纷纷。
“你听说没,她是原来是锦州知府大人的千金,和佛子私通,这才被赶出来。”
“哟,怨不得她亵渎高僧,原来她就好这口啊,真是个妖女。”
“听说她那个多病的女儿,就是跟佛子的私生女,哎呀,报应啊。”
我木木地往前走,只想赶紧逃离这一切。
没想到步履匆匆,竟又和向南音撞个满怀。
显然刚才的话,向南音都听见了。
脸色铁青地问我:
“他们说的话都是真的?你爹把你赶出来?你我之间还有个女儿?”
第2章 2
04
“假的。甜甜的生父是个短命的恩客,坟头草都八尺高了。跟你这妖僧,没有半分关系。”
“妖僧?” 向南音像是被这两个字狠狠刺了一下。
以不容抗拒的力,把我拽进旁边一条死胡同!
“妖僧?” 他嘴角扯出一抹妖冶的笑,“青灯古佛装了这么久,我都快忘了自己这副样子了。岳凝香,你再不说实话......”
“......信不信我在这就把你办了,让你看看真正的妖僧是什么模样?!”
看着那因愤怒扭曲的神情,我笑了起来。
笑这世人眼瞎,错把豺狼当圣贤;
笑这人间荒唐,身子脏了便万劫不复,心脏了却能高坐庙堂,受万人敬仰;
更笑父亲造的孽,却要女儿用一生清白和幸福来偿还!
十年前,锦州府曾有一桩轰动一时的案子。
安阳侯府一个通房侍妾,状告侯爷残暴成性,对她非打即骂。
“求青天大老爷为贱妾做主!哪怕判我离府,流落街头,贱妾也感激不尽!”
女子声音凄厉,字字泣血。
状纸递上,满城哗然。
“一个侍妾敢告侯爷?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而我当时尚未出阁,钦佩这女子的刚烈,常送伤药。
可我父亲作为知府,却畏惧安阳侯的权势。
他查到这女子曾是花楼歌妓,竟当堂厉声呵斥:
“住口!有道是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一个下贱妓子的话,岂能轻信?念在你身有伤痛,又是侯府的人,本府限你今日便撤了状子,乖乖回府去!否则,休怪本府不客气!”
那女子闻言,回府不到三日,便自尽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女子竟向南音的亲姐姐!
“父母早亡,姐姐是我唯一的依靠!”
“她只是想求一个解脱,一个离开地狱的机会!可你父亲!岳青云!他为了巴结权贵,为了保住他的乌纱帽,活生生把她逼死了!!”
他手上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你说!我该不该恨?!该不该怨?!!”
胸口的剧痛和窒息感让我几乎昏厥,但更痛的是心。
“向南音!你怨恨我爹畏权懦弱,不敢为你姐姐主持公道?”
“那你呢?!”
“你有本事,怎么不去找真正的仇人?!去找逼死你姐姐的安阳侯复仇?!去找那个为虎作伥、断送你姐姐生路的岳青云复仇?!”
“你不敢!!”
“你和我爹一样!甚至比他更不如!!”
“你只敢把最恶毒、最下作的手段,用在一个对你一片痴心、毫无防备的弱女子身上!”
“以情诱我,以名辱我,把我推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看着我被人践踏,你是不是特别得意?特别痛快?!”
向南音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我趁机用力推开他,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想起起云雾山初见的画面。
那个递来棉帕、眼神清澈温柔的青衫僧人......
那个在春日暖阳下,红着脸接过她香囊,许诺还俗的俊朗男子......
全心全意的爱,换来竟然是全心全意的骗!
眼泪无意识决堤,慌忙逃窜之际,我竟又撞上了那几个催债的大汉。
“哟!这不是清清姑娘吗?怎么哭成这样?”领头大汉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瞧瞧,这哭起来,可比你笑的时候更招人疼!怎么?恩客给钱给少了?还是…被哪个没良心的欺负了?”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陪陪我们兄弟,我可以考虑下个月再要你还债。”
四个大汉,像围堵猎物一样,对我推来搡去,引来路人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羞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
我强忍着恐惧,声音发颤:“大爷......求您了,行行好......这不是花楼......”
“有你这朵娇花在,哪儿不是春色满园啊?!”
“听着,要么现在乖乖陪哥几个进去玩个痛快,要么......” 他朝我家的方向努努嘴,“老子现在就带人去收了那破房子,把里面那个老不死的小病秧子,一起扔大街上喝西北风!你自己选!”
我猛地抓住领头大汉的衣角,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不......不要......求您......”
“不要?” 领头大汉眉头一挑,一只手抚上我的腰,用力揉捏,“那你总得拿出点‘不要’的态度来吧?想不收房子,很简单......”
“陪哥哥们乐呵乐呵,把哥几个伺候舒坦了,什么都好说!不然......”领头大汉,用力一掐,痛得我惊呼出声:
“可别怪哥哥们不懂怜香惜玉!怎么样,愿还是不愿,我可没逼你!”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彻底淹没了我。
为了王婶,为了甜甜......
我像是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跪在地:
“......我......我......愿意......求大爷......移步......别在这里......”
“哈哈哈哈!这才对嘛!” 四个大汉爆发出得意而淫邪的狂笑。
领头大汉更是当街一把将瘫软的我拦腰抱起,像扛麻袋一样扛在肩上。
在路人的指指点点中,重重地将我扔在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破床上。
我蜷缩着身体,内心的恐惧和羞愤达到了顶点!
领头大汉迫不及待地扑上来。
“不——!” 我拼命挣扎,恨不能当场死掉。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05
“住手!我看谁敢动她!”
领头大汉好事被打断,恼怒地回头,见是个和尚:
“呵!我当是谁?原来是个想开荤的花和尚?怎么,也看上这小娘子了?”
“识相的滚一边去!等大爷们玩够了,随便你捡去享用!”
只见他拿起禅杖,狠狠地和那帮人打斗起来。
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他们打趴在我裙裾之下。
关键时刻,向南音拿出了宰相给他的令牌。
那伙恶人见了,猛地反应过来,这和尚竟和宰相有关系!
忙不迭地道歉,磕头,躬身退去。
破屋内,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
我看着向南音脸上的青肿,再低头看我被扯坏的衣襟。
一阵巨大的委屈和后怕席卷了我,我绷不住失声痛哭!
向南音心里泛起了一阵绵密的疼,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将这个破碎的身影拢入怀中。
我的身体猛地一软,竟直想靠过去,往他怀里钻。
八年来,每一次面对不同的男人,我都是紧紧闭着眼。
在脑海中拼命勾勒着云雾山那个小心翼翼拥抱我的少年!
靠着那点虚幻的、被他亲手打碎的温柔回忆,才支撑着我没有彻底疯掉!
然后,几乎在一瞬间,我又清醒了!
岳凝香你就这么贱吗?!就是他才害我这么惨的,怎么能想去抱他!
“滚!” 我一把推开他,“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向南音被我推得一个趔趄,眼中的柔情随即被巨大的难堪取代!
“岳凝香!” 他脸色铁青,掏出大把大把银票,“拿着!这些够你还债!算我…补偿你!”
“补偿?” 我冷笑,“带着你的臭钱,滚出去!我岳凝香就算被千人骑万人压,穷死饿死,也绝不承你一分一毫的情!”
“你——!”
“好!好!好一个嫌我恶心!那你刚才为什么想靠过来?!嗯?!”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是不是被那些男人睡惯了?!离了男人就活不了?!是不是觉得…老子比那些嫖客更让你有感觉?!”
“岳凝香!你就这么贱?!宁愿被那些下三滥凌辱,也要拒绝我?!”
“岳凝香!” 他低吼一声,猛地俯身,将我死死压制在肮脏的床板上。
滚烫地热气喷在我颈间:
“你不是说给钱就能上吗?我有钱,你陪我睡。”
“看着我!告诉我,你还是我的!”
我惊恐地瞪大双眼,看他强行占有我的样子。
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当年那个清俊佛子的温存。
“滚开!向南音!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都是畜生!”
“向南音…”
“我诅咒你。”
“诅咒你众叛亲离,身败名裂。”
“诅咒你…”
“…不得好死。”
我猛地屈起膝盖,狠狠撞向他两腿之间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命门!
是夜,我又来到了花楼。
笼纱裙,白玉臂,满头青丝垂下。
随着琵琶女悠扬的曲调,灵巧轻盈地舞出缠绵春意。
一曲完毕,我轻轻一抿嘴,尽心尽力地挤出一个勾人的笑。
为了女儿,为了王婶,再苦再痛,再不情愿,我也要坚持下去。
任由宰相将我拥入红绡帐。
须臾间,一滴眼泪落下来。
而此时的向南音,正端坐佛前,盘腿捻珠。
他越想清净,却越是清净不下来。
反复回味她当时的话,反复想着自己是不是和她父亲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畏权,一样的懦弱。
不然,怎么只敢报复在女子身上,怎么只敢将她欺辱到这种境地。
知府呢?侯爷呢?他们才是罪魁祸首不是吗?
他脑海中不停的回想,岳凝香被四个大汉欺辱时那副惊慌绝望的样子。
恍恍惚惚,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回到了小时候亲眼目睹,姐姐为了给他换一点口粮,被几个男人相继凌辱的样子。
姐姐发丝散落,身上遍布青紫,却依然笑着拿饼子对他说:“南音吃,吃饱了就不饿了。”
而此刻姐姐和岳凝香的样子,竟然重叠在一起,分不清了。
蓦地,一股邪火忽然涌上心头,他猛地抬头,正撞上了佛陀慈悲却又威严的目光。
手中的念珠,尽数散落,向南音心中大骇。
我错了吗?我真的错了吗?
随后,跌跌撞撞地跑下山去。
07
夜已深了,王婶被突然间急促的敲门声下了一大跳。
透过门缝,见来人是个和尚,才放来人进来。
“师父,可是来化缘的?”说着就去灶间拿一些野菜饼子。
向南音好像没听见似的,只是扣住王婶的肩,一个劲地说:
“岳凝香呢,岳凝香在哪?”
“凝香?你怎么知道凝香的名字,难道你是......?”
八年相处,王婶知道我的一切,立刻拿起一根棍子,作势就要把他赶出去。
“你这个花和尚,你把凝香害得好惨,还有脸找她!滚,你给我滚出去!”
争吵声惊醒了睡梦中的甜甜,惹得甜甜哇哇大哭。
王婶无奈,只好放下手中的棍子,去哄甜甜睡觉。
隔着房门,向南音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的女儿。
七八岁的年纪,远山样的眉,湿润的眼。
他忍不住走到榻前,摸上女儿温软的手。
甜甜竟也不怕,柔声问:“婶婶,这个大和尚是谁。”
王婶瞪了向南音一眼,不做声,只管将甜甜重新哄睡。
“大婶,你告诉我,岳凝香去哪了?”
"岳姑娘去哪与你何干,你这个抛妻弃女,沽名钓誉的妖僧,快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大婶,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当年我离开时,我真没想到会闹到这种地步!”
“没想到?你真当大婶是傻子吗?闺阁女子的声誉多么重要,你要了她却又不娶她,有了孩子,又把她扔回去,她父亲心肠多硬你不是不知道,如果不是你岳姑娘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步?”
向南音心虚道:
“那她尽管可以来找我,我肯定会帮她一把,就非得做卖笑女不可吗?”
“找你去帮?被狼咬了一口,还要再找狼去包扎伤口吗?”
“甜甜天生心疾,你告诉我缝补浆洗,哪样活计能让一个弱女子,赚够每月上百两的药费?”
“你以为凝香是自己愿意做妓子吗,要不是逼到份上,谁愿意拿身子还钱,都是你害她的!”
“你怎么还有脸敢来,给我滚出去!”
王婶的话,好像一声惊雷,轰地在向南音头顶炸响。
八年来,他曾无数次回味和我在一起的情景。
梵音交织,隔着旺盛的香火;
他和我四目相对,好像天地间只剩俩人。
寒月微露,我躺在他身下,娇柔呼唤他的名字。
每一次爱的时刻,他都问自己,还要不要恨。
可每每想到姐姐,他就决定继续恨下去。
直到如今看到,我和他姐姐当初的处境几乎无异。
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恨得有多离谱。
蓦地,他给王婶直直跪了下去:
“大婶,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告诉我,她在哪。”
王婶犹豫着不愿告诉,他心急如焚,近乎哀求:“求求您了。”
王婶禁不住叹口气:
“我劝你不要找她,催债人逼得紧,凝香好不容易攀上个贵人,也许就能不用流落花楼了,你能干什么?!你一个和尚,还能娶她不成吗?!算我求你了,不要再耽误她了。”
一夜过后,李大人已然是我的裙下之臣。
不仅答应了会帮我给甜甜治病,将王婶接入府中照料,还会将我抬为侍妾。
李大人鳏居多年,府中并没有夫人,我入府后,可享受和夫人同等待遇。
我抚着他斑白的鬓角,心道:甜甜,王婶,我们真的要转运了吗?
次日,宰相要抬我为侍妾的传闻,飞遍了满京的花楼。
鸨母真的为我开心,还送了一串掐丝银链,给我做嫁妆。
房子的债,也终于还上了,王婶却不愿意陪我和甜甜一起入府。
只是抹着眼泪说,以后常来看看我就好。
而我也说不上欢喜,说不上期待,只觉得大家都好便好。
就在这时,向南音又突然闯进了我的房门。
硬生生把我从房里拽了出来,攥得我腕间一串鲜红。
“岳凝香,我不许!”
我冷眼扫了一眼他的袈裟,“不许什么,劝法师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向南音见状,将袈裟狠狠脱下,摔在地上,“这个法师我不做了!”
“凝香,香儿,求你了,你跟我走,我不会再辜负你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跟你走?”我怒极反笑,“跟你走去哪?甜甜的病怎么办?你以为我是你的一条狗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向南音闻言,忽然从怀里掏出大把大把的银票。
数额之大,令人咂舌,竟然有数张千两万两。
“向南音,你一个和尚哪来这么多钱,好啊!你不仅是个心有色欲的妖僧,还是个贪财之徒。”
向南音听后面色一震:
“对,我就是贪财,不仅如此,我还贪恋权势”,紧接着向南音突然俯身掐住了我的腰。
贴面小声道:
“但好色,我只对你一人。凝香,从第一次在花楼见面,我就知道,你的心还是会为我悸动,你的身体还是会为我有反应的,对吗?”
“是啊,我们是彼此的初恋,我知道你不会忘掉的,我也不会。”
“虽然你已经有过那么多男人”向南音忽然眉头一皱,“而我只有你一个女人,但是我不会嫌弃你的,你跟我走吧。我的钱足够我们一家三口衣食无忧了。”
“什么意思,你不嫌弃我,我还要感恩戴德是吗?”我抬手想要给他一巴掌,却又再次被他牢牢控制。
向南音不顾我的推搡,将我更深地揉进了他怀里。
“香儿,不要走,跟我好吧,与我温存吧,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我好想你,想你身上的味道。”
说着便强吻上我的唇。
眼看又要被他欺负,我再次瞥了一眼那叠金额巨大的银票,计上心头。
“好,跟你好可以,你想跟我温存也可以,不过你要告诉我你从哪弄这么多钱。”
我正色:“不然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宁可自毁,我也不会让你得到我的。”
“当真?”黑暗中,他的眸子闪闪发亮。
我点点头。
我这才知道,自从他姐姐告官被辱后,他对权势有了深深的执着。
之所以一直没有褪去僧袍,不是因为对信仰有多么虔诚。
而是借僧人身份更容易结交到上香的权贵。
更方便自己收受贿赂,买卖科考消息,侵吞朝廷拨款。
如今八年过去,他收敛了上亿资产。
全部讲完后,我心中一阵胆寒。
他却再次拥抱我,一脸期待地要我给他奖励。
为了安抚他,我忍着恶心与他交颈亲吻,软声道:
“南音,你还记得八年前,我们是如何圆房的吗?”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记得,天为被地为席,香儿,让你受委屈了。”
我说:
“那八年后,我要一场像样的圆房仪式不过分吧。”
“李大人五日后才娶我过门,我要你三日后,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准备一场仪式给我,不然我就不跟你走了。”
08
三日后,向南音换上一身大红婚服,清俊脸庞露出一丝少见的羞赧。
而我在他的打扮下,钗环琅佩叮当作响,更显一片娇柔媚态。
他见到我,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冲动,忍不住轻唤我的名字,“香儿”。
一双纤细的手抚上我的脸,望着我,说不尽的爱怜满足。
转而便将我欺身压在身下,我娇嗔:“还没喝交杯酒”。
他笨拙地拿起杯子,一口酒下肚,更显面色绯红。
他温柔地拢住我的腰肢,用唇齿褪去我的衣衫。
我紧闭双眼,身体僵硬如铁,心中只有冰冷的算计和滔天的恨意。
然而,当他灼热的气息拂过我的颈侧。
那熟悉又陌生的触感,竟诡异地与八年前云雾山清冷月光下,那个生涩却温柔的吻重叠!
月光如纱,笼罩着山间草地。夜露微凉。
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吻得小心翼翼。
带着少年人虔诚的笨拙,仿佛我是块易碎的琉璃。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身体,背叛了我的意志。
双唇忍不住轻轻开启,双臂环上他的腰,用力的、热烈地回应了他的吻。
向南音浑身剧震!他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身下的人。
“香儿......我的香儿!!”我听见他狂喜地低吼。
他不再克制,吻得更深、更急。
双手急切地去解那繁复的嫁衣!
就在此时,一声震人的呼喝闯进了向南音精心布置的婚房。
“向南音,大胆狂徒,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是李大人来了!
向南音见状,大惊失色,片刻后,他反应过来:
“香儿,是你,为什么?”
“向南音,你还用问吗?你我是一辈子的仇人了。”
向南音心有不甘,上来要掐我脖子,掐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就在我即将昏死的瞬间,他终于还是放了手。
最后那一刻,他满眼泪光:
“香儿,这辈子是我负了你,若下辈子还有缘分,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接着,便被宰相的人架走。
自那晚,向南音告知我所有实情后,我便带着这些银票和敛财证据,找到宰相。
宰相听了大为震怒,更没有想到我和向南音之间竟还有这样一段爱恨。
我跪倒在宰相脚下,身体像蝴蝶一样颤抖。
祈求这些罪证,能够为我和甜甜,王婶换一条生路。
“李大人,我不祈求这样轻贱的身子,能够做什么宰相侍妾,只求宰相能给我一笔钱,让我能平安生活。”
烛火中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不知道宰相跟向南音之间有没有勾连,更不知道这赌命的一跪是高明还是愚蠢。
但向南音这桩巨贪之案,进能让李大人从此更加平步青云,退能让他中饱私囊,这个交易不亏。
良久,最终李大人还是轻轻颔首。
一个月后,向南音被判当街腰斩。
正好那日我带着宰相给的大笔银钱,和王婶,甜甜,坐着马车要离开京城。
轿帘掀开那一刻,我和向南音再次四目相对。
而此刻,他看向我的眼神,没有怨恨,没有欲/望,只有遗憾,甚至是一点点温柔。
甜甜坐在我怀里,也望见了向南音,天真烂漫地对我说:“娘,那个大和尚我见过的,他怎么了?”
我轻笑,“他犯了错,正受罚呢。”
说罢便合上轿帘。
不久,身后传来一声闷呼,他走了。
我眼底涌出一滴泪,从此再没有哪个男人值得我心痛。
我要带着甜甜和王婶重新开始。
前行的车轮正滚滚碾过一路风尘。
只要愿意重新开始,我仍然愿意相信这人间处处有花香,处处有希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