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记
我养大的那个男孩,此刻正为了我,像个战士一样与整个世界为敌。
这简直荒谬得可笑。
我叫陆政繁,三十六岁,坐在这个无数人仰望的位置上,本该风雨不动安如山。但现在,我可能因为一份我根本没签过的文件,被拉下马,甚至面临牢狱之灾。他们说我以权谋私,说我签了那份要命的批文。证据确凿,笔迹完美无瑕,完美得像一个精心设计的坟墓。
而我守护了整整二十一年的男孩,喻安,我看着他从小兽般的警惕变得阳光开朗,看着他大学即将毕业,前程似锦——他本该离这些肮脏的倾轧越远越好。
但现在,他就站在我办公室的门外。
隔着厚重的实木门,我能清晰地听到他拔高的、带着前所未有的冷硬和锋芒的声音,那声音甚至盖过了走廊里的嘈杂。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谁都知道有问题,你们不去查,反而在这里拦着我?李秘书,让他看!”
这不像他。一点也不像。
我认识的喻安,会笑着给我送饭,会软着嗓子叫我“陆哥”,会在雷雨夜抱着枕头偷偷蹭到我床边。他是我在二十年前那个肮脏雪夜里捡回来的宝贝,我用尽全力,想让他永远远离风雨,永远阳光干净。
可现在,因为我,他正徒劳地、愤怒地,用他单薄的肩膀,试图撞开那堵阴谋诡计堆砌而成的高墙。
门外的争执声低了下去,大概是李因拦住了他。
我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那份指控我的文件复印件就摊在眼前,白纸黑字,像个冰冷的笑话。对手沈北家这次下了血本,布好了所有的局,只等我掉下去。
我该叫他停下的。我知道。让他卷进来,是最大的不理智。
但我听着门外他为了我据理力争、甚至带着一丝凶狠的声音,心里那座沉睡了太久太久的火山,忽然猛烈地躁动起来。
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几乎要冲破我多年来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
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我可能,快要守不住我心里那个,关于“只是抚养他长大”的秘密了。
而这场滔天祸事,或许正在撕碎一切的同时,也给了我们一条……玉石俱焚的生路。
1
喻安永远无法忘记陆政繁出事的那天,从那天起他一直讨厌下雨天。
明明是中午,天气却阴沉得像晚上。喻安拎着保温盒,站在省教育厅那栋气派的大楼门口,有点犹豫。雨水顺着屋檐淌下来,在他脚边汇成一个小水洼。保安室的老陈探出头,笑着招呼:“小安又来啦?给陆厅长送饭?”
“哎,陈叔。”喻安扬起笑脸,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显得特别乖,“做了点糖醋排骨,我哥就爱吃这个。”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去,心里估摸着时间。这个点,陆政繁那边的会应该刚散。他特别喜欢陪陆政繁吃饭,与平时不同,两个人一起吃饭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他会给陆政繁讲学校里的老师、同学、学校里的小猫,烦心的事、高兴的事、被老师表扬的事,他都想和陆政繁一起分享。
他不知道的是,陆政繁也喜欢陪他吃饭,喻安的大事小情,他也都不想错过。
那年冬天,是陆政繁把他捡了回去。那会儿陆政繁自己也才十五,半大不小的年纪,却像个真正的家长,给他暖和衣服,做热乎饭菜,给了他一个能安心睡觉、不用担心挨打受骂的地方。这么多年过去,陆政繁从基层一路干到了厅长,位子越来越高,人也越来越忙,可那份把他护在羽翼下的温柔,从来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