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唇角勾起更深的弧度,补充道:“至于写作……你们真会开玩笑。她只是我的影子罢了,哪里懂什么创作。”
影子。
这个词轻轻巧巧地落下,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沈知意的耳膜上。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是那种心照不宣的、附和着强者的笑。疑虑被打消,话题很快转向别处。
影子。原来她只是个影子。
一个不懂创作的,影子。
香槟的酸涩感突然涌上喉头。
沈知意轻轻放下酒杯,透明的杯壁上留下一个模糊的指纹。隔着喧嚣的人群,她最后看了一眼被簇拥着的、光芒万丈的江临。
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自信,从容,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整整七年。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然后猛地松开,留下一种空洞的麻木。
很好。
她转过身,悄无声息地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拂过她的手背,留下柔软的触感。
走上楼梯,回到二楼那间属于“助手沈知意”的房间。不大,但很整洁,靠窗的书桌上堆满了各种资料和书籍。
她没有开灯,就着窗外漫进来的、楼下宴会的光怪陆离,开始收拾东西。
她的东西很少。几件日常衣物,一些无关紧要的杂物。最多的,是书。各种版本的他的书——印着他江临大名的、她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书。
她一概没拿。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书桌最底下的那个抽屉。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本厚厚的手稿和一个旧U盘。牛皮纸手稿封面没有任何标题,只有右下角用钢笔写着一个日期,是三个月前完稿的那一天。U盘里是她多年积累的研究笔记和未发表的论文,其中就包括她对陈叙哲学的深入解读。
这是第七本书的原始手稿。她的笔迹,她的涂改,她的灵魂留下的每一道刻痕。
她拿起它,又找出一支钢笔。
翻开扉页,雪白的纸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
她沉默地站着,几秒钟后,俯身写下了一行字。墨水渗透进纸张纤维,每一个笔画都冷静决绝。
「江先生,你的影子死了。」
写完,她将手稿端正地放在书桌正中央,像一座沉默的墓碑。然后,她将U盘放入口袋。
拎起那个轻得可怜的行李箱,最后环视了一眼这个她待了七年的房间。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无数个日夜敲击键盘的声音,和咖啡冷却后的苦涩香气。
没有留恋。
她拉开门,走出去,轻轻带上。
楼下的狂欢还在继续,江临的笑声隐约传来。
她从别墅的后门离开,冰冷的夜雨瞬间打在脸上,和滚烫的眼泪混在一起,迅速变得冰凉。一辆预约好的出租车静静停在巷口,尾灯在雨幕中晕开两团模糊的光晕。
车子发动,驶离这片灯火通明的奢华之地。
沈知意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后视镜里那栋越来越远的别墅,最终彻底消失在雨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