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为救未婚夫谢颢承,我选择留下被绑架。
历经各种残酷地狱折磨后,我终于被解救。
推开门,却看见一个和我七分像的女孩穿着我的睡衣,靠在他怀里吃草莓。
他慌乱地吻我眼泪发誓:“夏夏,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后来他纵容她抢走我的房间、我的遗物、我的一切。
直到他为她扇了我一巴掌。
我颤声说:“我才是你等了三年的人。”
他搂紧怀里的人冷笑:“我爱的人善良单纯,不像你这么恶毒。”
我忽然笑了。
这一次,这个用命换来的位置,我不要了。
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时,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泛白的月牙印,却感觉不到疼。
痛觉神经似乎在那三年里被磨钝了,又或许,是心底更深的痛盖过了一切。
这是我三年来第一次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可每一口都带着消毒水和记忆里铁锈般的血腥味。
救援人员把我护送到VIP通道出口。
我的左腿胫骨断过三次,最后一次没接好,落下了永久残疾,走路必须依赖手杖,每一步都伴着无法掩饰的跛态。
脸上那道从眼角蜿蜒到下颌的疤痕,像一道褪色的闪电,凝固了某个狰狞的瞬间。
但是我记得他当时的眼神,痛彻心扉,红着眼眶发誓一定会回来救她。
可他不知道,有些地狱一旦踏入,就再也无法完整地离开。
“林小姐,谢先生已经接到通知,会在家等您。”
前来接机的政府工作人员轻声说道,眼神中带着同情。
我点点头,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
车子驶入熟悉的别墅区,每一栋房子、每一条路都唤起记忆的刺痛。
我和谢颢承在这里长大,在这里相恋,在这里计划未来。
车子停在谢家别墅前,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别墅还是老样子,只是花园里多了几株我不认识的花。
我拖着微跛的左腿走向大门,每走一步,心就跳得更快。
终于要见到他了。
终于可以结束这三年的噩梦。
我颤抖着手推开门——
客厅沙发上,谢颢承正搂着一个女孩,温柔地将一颗草莓喂到她嘴边。
女孩穿着林夏最喜欢的旧睡衣,那件真丝睡衣还是谢颢承三年前送她的生日礼物。
女孩转过头来,林夏的呼吸瞬间停止。
大约二十出头,皮肤白皙,眼神清澈,带着未经世事的纯真。
最重要的是,她的脸,竟与曾经的我,有六七分相似,尤其是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和那双微微上挑的杏眼。
但她更年轻,更完整。
没有疤痕,没有阴霾,像是被精心保护在玻璃罩里的新鲜百合。。
“颢承,谁来了?”
女孩的声音软糯甜美,与我曾经清冷高傲的嗓音截然不同。
谢颢承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在见到门口的人时瞬间凝固。
他几乎是弹跳起来,下意识地挡在了女孩身前半步,又立刻意识到这举动的不妥,慌忙上前。
“夏夏!你听我解释…”
我的目光掠过他,落在那个女孩身上。
女孩怯生生地站起来,手指绞着睡裙的蕾丝边,那双酷似我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楚楚可怜。
“颢承哥哥…”
女孩的声音软糯甜润,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无辜。
我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语调说过话了。
在那些需要讨好才能换取少一点折磨的日子里,我的声音要么是沉默,要么是嘶哑的哀求或尖叫。
“这是苏南月。”
谢颢承的声音干涩,他试图来握我的手,被我轻轻避开。
“夏夏,你失踪后…我太难熬了…南月她…她很像从前的你…我只是…”
“替身。”
我吐出两个字,声音平稳得可怕。
我早该想到的。
一千多个日夜,足以让记忆模糊,让痛苦需要载体。
只是没想到,载体会如此活色生香,登堂入室。
苏南月的眼泪适时滑落。
“林夏姐姐,你别误会颢承哥哥,都是我不好…我只是无处可去,颢承哥哥心善收留我…我这就走…”
她说着就要往门口冲,身形摇摇欲坠。
“南月!”
谢颢承一把拉住她,转头看向我,眼中带着恳求。
“夏夏,南月她是个孤儿,很可怜。你刚回来,先安顿下来,我们慢慢说,好吗?”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柔弱无依的替身,心软愧疚的未婚夫。
而我,这个历经磨难、面目全非的正主,倒像个闯入别人温馨家园的恶客。
舌根的疼痛蔓延开来。
我累了,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累。
“随你。”
我垂下眼,拄着手杖,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走向楼梯。
每一步,左腿都传来尖锐的刺痛,但我脊背挺得笔直。
谢颢承松开了苏南月,追上来想扶我,语气急切。
“主卧我一直留着,每天打扫,就盼着你回来。南月住在次卧,我睡客房。夏夏,你别多想,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他像从前一样,试图吻去我眼角不知何时滑下的冰凉液体。
我偏头躲开了。
这个曾经代表珍视和抚慰的动作,此刻让我胃里一阵翻搅。
那晚,躺在柔软奢华却空旷得可怕的主卧大床上,我睁眼看着天花板上繁复的雕花。
记忆不受控制地回涌。
“夏夏,这间卧室的阳台可以看到最好的日出。”
三年前的谢颢承从背后环住我,气息灼热地喷在我耳畔。
“以后每一天,我都要和你一起醒来。”
“那你可别赖床。”
我笑着转身,戳他胸口。
“有你在,我怎么舍得赖床。”
他捉住我的手指,放到唇边轻吻,眼神专注得令人心颤。
“林夏,这辈子我只要你,也只要你一个。”
誓言如昨,人事已非。
我蜷缩起来,抱住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
那些看不见的伤,比脸上的疤更深,更痛。
但我活下来了,像野草一样从地狱的岩缝里挣出来,凭着一个信念:有人在等我。
现在我回来了,却发现那个等待的位置,早已有了温暖的填充物。
而我,连争夺的力气,都好像在那三年里耗尽了。
清晨,我被一阵欢快的笑声和锅碗瓢盆的轻响吵醒。
那笑声清脆甜美,是我再也发不出的音调。
我拄着手杖慢慢挪到楼梯口。
餐厅里,苏南月系着一条小碎花围裙,那是我搬家时带来的旧物,正手忙脚乱地煎蛋。
谢颢承站在她身后,手臂虚环着她,握着她的手指导火候。
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给他们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画面温馨和谐得刺眼。
“哎呀!”
苏南月轻呼,手指被锅边烫了一下。
谢颢承立刻紧张地抓过她的手。
“怎么这么不小心?疼不疼?我去拿药膏。”
“不用不用。”
苏南月抽回手,脸上飞起红霞。
“我太笨了,连煎蛋都做不好,还要颢承哥哥教。”
“谁说的?我们南月学什么都快。”
谢颢承的语气是我久违的温柔宠溺。
曾几何时,这样的语气只属于我。
我的脚步骤然加重,手杖敲击木质楼梯的声音沉闷而突兀。
两人同时转头。
谢颢承脸上的温柔瞬间被复杂取代,他快步走来。
“夏夏,怎么起来了?多休息会儿。”
他伸手欲扶,我不着痕迹地用拐杖隔开了距离。
“睡不着。”
我声音沙哑,目光落在苏南月身上。
女孩穿着一条质地柔软的白色连衣裙,清纯可人。
我记得那条裙子,是我大学时最爱穿的,后来放在了旧衣箱里。
如今穿在苏南月身上,合身得像是量身定做。
“林夏姐姐早!”
苏南月笑容灿烂,端着一盘煎蛋吐司过来。
“我试着做了早餐,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盘子递到眼前,煎蛋边缘焦黑,吐司烤得有些过火。
我看着那盘食物,胃部条件反射般痉挛起来。
在那些日子里,食物常常是诱饵,是惩罚,是嘲弄的工具。
过于精致的摆盘会让我想起绑匪头目变态的“餐前仪式”。
“我不饿。”
我推开盘子,动作有些迟缓,但盘子边缘的果酱还是溅出了一点,落在苏南月雪白的裙摆上。
“啊!”
苏南月低呼,看着那点刺眼的红渍,眼圈立刻红了。
“这…这是颢承哥哥昨天才给我买的裙子…”
她咬着嘴唇,眼泪要掉不掉。
谢颢承皱了眉。
“夏夏,南月也是一片好心。”
我抬眼看他。
“你给她买裙子?”
我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谢颢承语塞。
苏南月抢先道:“是我说喜欢这种简单的款式,颢承哥哥才带我去买的…林夏姐姐要是介意,我以后再也不穿了。”
她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一条裙子而已,夏夏不会介意的。”
谢颢承拍了拍苏南月的肩,目光转向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对吧,夏夏?”
我记得,从前我有一条限量版丝巾被朋友的咖啡溅到,谢颢承当场冷脸,硬是让朋友道歉并坚持赔偿,哪怕对方尴尬不已。
他说:“我的夏夏,一点委屈都不能受。”
现在,他让我不要介意。
“嗯。”
我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拄着手杖转身。
腿很疼,但比不上心里某个地方塌陷的闷痛。
“南月,别难过,裙子洗洗就好,坏了再买。”
身后传来谢颢承温柔的安慰。
我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每一步,都像是在远离一个曾经属于我的世界。
下午,心理医生如约而至。
这是谢颢承安排的,顶尖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治疗专家。
会面在书房进行,我配合着回答了一些问题,但关于被囚细节,我闭口不谈。
那些记忆是深埋的荆棘,轻轻触动就是鲜血淋漓。
“林小姐,你需要时间和安全感。重建信任是第一步。”
医生温和地说。
“试着从小的、让你感到舒适的事情开始。”
舒适?
哪里还有舒适?
这个家吗?
医生离开后,我想回房,经过琴房时,虚掩的门内传来声音。
“颢承哥哥,这首曲子我总是弹不好这个段落。”
是苏南月的声音。
“这里,手腕要放松,手指这样…”
谢颢承的指导声低沉耐心。
“嗯…这样对吗?”
琴键敲出几个音符。
“对,南月真聪明。”
夸奖自然而熟稔。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里面流淌出的、我曾手把手教谢颢承的曲子。
他曾说,只喜欢听我弹。
现在,他在教另一个“我”。
我没有推门,默默离开。
争辩的欲望像燃尽的灰,只剩死寂。
晚饭时,谢颢承努力营造着轻松氛围,不断给我夹菜,介绍哪道菜是请的新厨师拿手的。
苏南月安静吃饭,偶尔抬头看我一眼,眼神怯怯的,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夏夏,尝尝这个汤,你以前爱喝的。”
谢颢承盛了一碗递过来。
我看着碗里奶白色的汤汁,突然一阵恶心涌上喉头。
记忆里,绑匪曾将类似的东西混入令人作呕的药物逼我喝下。
我猛地推开碗,瓷勺撞在碗边发出清脆声响。
“怎么了?”
谢颢承愣住。
苏南月像是被吓到,瑟缩了一下。
“不想喝。”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
谢颢承眼中闪过一丝挫败不耐,虽然很快被担忧掩盖。
“夏夏,你吃得太少了,身体受不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不用。”
我放下筷子。
“我累了。”
回到房间,反锁上门,我才允许自己滑坐在地毯上。
我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没有眼泪,只有深深的疲惫和无处着落的空洞。
门外响起脚步声,停在门口。
谢颢承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有些沉闷。
“夏夏,我们谈谈好吗?关于南月…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她真的只是个可怜的孩子,无依无靠。你就当…就当是帮我一个忙,让她暂时住下,等她找到工作就搬出去,好吗?”
他的语气带着恳求,也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地认为,经历过磨难的林夏,应该更“善良”,更“宽容”。
我沉默。
我想问:谢颢承,我在深渊里挣扎的时候,谁对我“善良”过?我的父母为了救我散尽家财、忧愤而死的时候,谁对他们“宽容”了?
但我没有问。
舌头上的旧伤隐隐作痛,提醒我节省力气。
“夏夏?”
他又唤了一声。
“随你。”
最终,我吐出两个字。
门外的人似乎松了口气。
“谢谢你,夏夏。你还是这么善良。”
脚步声远去。
我抬起头,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善良?
不,我只是太累了,累到没有力气去撕开这虚假的平和,累到只想缩回自己的壳里,哪怕这个壳已经千疮百孔。
我忽然想起被解救前,那个同样饱受折磨、最终没能熬过来的女孩对我说的话。
“如果能出去…别再那么要强了…有时候,示弱比坚强活得容易…”
当时的我不懂。
现在,我似乎有点明白了。
苏南月把“示弱”运用得炉火纯青,而谢颢承显然很吃这一套。
只是,我的骨头,好像已经在一次次打断重接中,变得僵硬,弯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