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聚会上,表姐当着所有人的面,拿起我的工资卡。
"十六万?"她夸张地笑出声,"我一个月就赚这么多。"
亲戚们的眼神变了,有同情,有鄙夷。
我低着头,攥紧了手里的筷子。
就在我准备爆发时,一向沉默的婆婆突然站起来,一巴掌甩在表姐脸上。
"我儿子给她的嫁妆就108万,你有吗?"
全场死寂。
表姐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饭桌上的热气混着人声,熏得人脸颊发烫。
今天是外婆的七十大寿,三代人聚了满满一桌。表姐王曼的声音最亮,像一把尖锥,总能精准地刺穿所有杂音。
她手里捏着一张卡,是我的工资卡。
“哟,江月,我看看。”她没问我,手直接伸进我放在椅子上的包里。
我筷子一顿。
她把卡抽出来,凑到眼前,然后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
“十六万?”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一桌人听清。她身体后仰,笑得花枝乱颤,“我天,江月,你这一年就挣这么点?我一个月都不止这个数了。”
空气瞬间凝固。
一桌子亲戚的目光,像无数根细小的针,齐刷刷扎在我身上。有同情,有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验证了猜想的鄙夷。
我妈坐在旁边,脸上的笑僵住了,手在桌下轻轻碰我,示意我别作声。
我低头,看着碗里那块没动过的排骨,油光在灯下晃眼。手里的筷子被我攥得死紧,指节发白。
十六万。
是我勤勤恳恳,一笔一笔存下来的。我单位是档案局,清闲,稳定,但钱确实不多。
王曼还在说:“哎呀,女人还是得有自己的事业。你看我,虽然累点,但想买什么包,抬脚就去买了。不像有些人,买个东西还得算计半天。”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瞟过我今天穿的旧大衣。
我能感觉到血液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就在我准备把手里的筷子摔在桌上时,身边响起一个轻轻的、挪动椅子的声音。
一直沉默吃饭的婆婆,赵淑兰,站了起来。
她没看我,也没看王曼,只是平静地拿起自己面前的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然后,她走到王曼身边。
王曼还仰着头,享受着众人的瞩目,没意识到危险。
“啪!”
一声脆响,炸得整个包厢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懵了。
王曼捂着脸,整个人被打得偏过去,头上的卷发都散了。她眼睛瞪得像铜铃,里面全是不可置信。
赵淑兰甩了甩手,仿佛刚才只是掸了点灰。
她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冰块砸在地上。
“我儿子给江月的嫁妆,光是压箱底的现金就一百零八万。这张卡,是给孩子自己攒着玩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王曼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
“你有吗?”
全场死寂。
连抽气声都没有。
一百零八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弹,把所有人的脑子都炸成了一片空白。他们看看我婆婆,又看看我,眼神里的鄙夷和同情瞬间被震碎,变成了惊愕、探究,还有一丝畏惧。
我妈张着嘴,忘了合上。
王曼捂着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想从我脸上看出一百零八万的印记。
我也懵了。
嫁妆的事,我是知道的。结婚时,婆婆是给了我一张卡,说里面有点钱,让我自己收着,别跟顾浩说。顾浩是我丈夫。我当时以为是十万八万的吉利数,没细看就收起来了。
原来是一百零八万。
我婆婆,这个平时在家话不多,甚至有些沉默的老人,此刻像一座突然苏醒的火山。
她看也不看王曼,转身走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腕。
“我们走。”
她的手很暖,很稳。
我被她拉着,机械地站起来,跟着她往外走。
整个过程,没人敢出声,没人敢阻拦。
我们身后,是一桌子石化的亲戚,和一个捂着脸、正在被巨大屈辱吞噬的王曼。
包厢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一切视线。
走廊里的水晶灯明晃晃的,照得人有点晕。赵淑兰一直拉着我,脚步不停,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直到走进电梯,金属门缓缓合上,将我们与外界彻底隔开。
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妈……”
我开口,声音有点干。
赵淑兰松开我的手,转过身,抬手帮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她的动作很轻柔。
“吓到了?”她问。
我点头,又摇头。心里乱成一锅粥。有震惊,有解气,还有一丝后怕和茫然。
电梯平稳下行。镜面里,映出我们婆媳俩。她穿着一身深色的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不再是家里的那种温和,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锐利的东西。
“那一百零八万……”我小声问。
“给你的就是你的。”赵淑兰打断我,“我儿子常年不在家,你在顾家,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电梯到了一楼,叮的一声。
她率先走出去,我跟在后面。
酒店外,夜风很冷。她司机已经把车开了过来,一辆黑色的奥迪,很低调,跟顾家的风格一样。
司机下车拉开车门。
上车后,车内温暖的空气让我绷紧的身体稍稍放松。
“妈,今天这事,我爸那边……”我指的是王曼的爸爸,我大舅。
“她自己嘴贱,怨不得别人。”赵淑兰语气平淡,“你大舅要是聪明,就不会打电话过来。他要是不聪明,打了电话,我接着。”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
我彻底说不出话了。
我认识的婆婆,是那个会在家给我煲汤,会在顾浩跟我闹别扭时,不问缘由先说儿子不对的温和长辈。我从不知道,她有这样的一面。
车开得很稳。
赵淑兰看着窗外的夜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
“江月,我知道你性子软,不爱跟人争。但你记着,人善被人欺。有些人,你越退,她越进。”
她转过头看我,目光深邃。
“今天这巴掌,我不打,憋屈的就是你。往后几十年,你在亲戚里都抬不起头。这一巴掌打下去,以后就没人敢再嚼舌根。”
我心里一颤。
她说得对。如果今天她没出手,我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跟王曼吵一架,然后落一个“小心眼”、“开不起玩笑”的名声,那十六万的标签会永远贴在我身上。
“可是……太突然了。”
“就是要突然。”赵淑兰说,“温水煮青蛙的事,我不干。要动手,就得一次把她打痛,打懵,让她记一辈子。”
我看着婆婆的侧脸,心里那个沉默温和的形象正在迅速瓦解,一个新的、强大而陌生的形象建立起来。
“那笔钱,我一直没动。”我低声说。
“那是你的底气,动不动在你,但有没有是两回事。”她拍拍我的手背,“本来想等你们买第二套房的时候再跟你说,今天被王曼那个丫头逼出来了。”
车开回了家。
一进门,赵淑兰就去厨房给我倒了杯热水。
“喝点热水,压压惊。然后给顾浩打个电话,这事得让他知道。”
我捧着水杯,点点头。
她看着我,忽然笑了笑,眼神又变回了我熟悉的温和。
“别怕,天塌不下来。以后在外面,谁让你受委屈了,你就告诉我。妈给你撑腰。”
那一刻,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不是嫁进了一个普通的家庭。
我嫁进了一个,有火山的家庭。它平时沉默,但当我需要的时候,它会为我喷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