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李询出国留学的第六年,南迦放弃成为Y国皇家舞团首席,同时撤回移民申请。
“你当初为了你的小男友,断绝国内的一切关系,现在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了,怎么突然……”
“他不爱我了”南迦打断团长,面色看似平静声音里却带着一丝苦涩,“他见过更广阔的世界,更鲜艳的人,不再执着于我。”
话落,她忽略团长诧异的眼神,转身离开自己曾一次次跌倒又爬起的皇家剧院。
等待网约车时,路口的大屏正播放着一段采访。
大屏里,男人穿着深灰色的笔挺西装,五官深邃,金边细框眼镜平添了几分清冷与距离感。
完全看不出,从前的窘迫。
“李教授,您作为国王学院最年轻的物理教授,大家都很关心您的感情生活,据传闻称,您身边一直有着佳人陪伴,请问是真的吗?”
李询眸光微闪,没有正面回答。
“比起这些,我更愿意讨论学术。”
记者尴尬了一瞬,很快便转移话题,聊起了关于物理学术的研究。
南迦收回视线,恰好这时网约车抵达,水洼溅起洒了她一身。
连带着眼尾都有湿意,她分不清是污水还是眼泪。
车辆行驶,透过灰蒙的车窗,她看到Y国的建筑标志,想起六年前。
那时,她是国内舞团冉冉升起的新星,家境优渥,父母疼爱。
而李询,只是李家村贫困得不能再贫困的大一新生。
通过慈善会,她资助了他,为了让他适应城市,甚至将他接回自己家照顾。
她还记得,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姐姐,我会努力的,绝不辜负你的期待。”
果然他做到了,不仅年年拿奖学金,更是稳居年级成绩榜首。
他用奖学金买了一套定制舞服,羞涩又胆怯:
“姐姐,生日快乐。”
再后来,她听从父母的安排相亲,他忽然出现拽着她的手腕进了消防通道。
他眼尾泛红,不甘又嫉妒:“我本打算毕业了再表白,看你对他笑的时候,我忍不住了,也不想忍了。”
在昏暗的楼道里,他强吻了她。
她推开,想尽各种办法躲避。
他像甩不掉的藤蔓,一次次缠上,一次次说着滚烫令人面红的情话。
“我没有家人,是你的出现让我死寂的人生有了光亮,我所有的情感都来源于你,我属于你,你不能不要我。”
她触及他的眼泪,莫名地妥协了。
十岁的年龄差,让他们开启了地下恋,直到他收到国王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留不留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情绪激动几乎要将通知书撕毁,她不愿他的人生止步于此,从一流舞团辞职,与父母闹翻,陪着他前往人生地不熟的Y国。
Y国常年阴冷,见不到什么太阳,她唯一能交流的只有他。
他们做得最多的,就是水乳交融,用凶猛的冲击印证凶猛的爱意。
直到,李询留任成为物理教授,她整理他的物品,却意外发现保险箱里的上千封情书。
署名都是同一个人,林茉茉。
每一封信的内容,都充斥着炽热又疯狂的爱意,甚至到了没有李询便会自杀的程度。
还不等她询问,他肉眼可见的慌乱,快速地关上保险柜门。
甚至,不小心夹到了她的手。
他解释,林茉茉不仅是自己的学妹,并且和自己一样出身贫困是孤儿。
他只是出于同情心,才没有拒收这些信。
她看向他小心翼翼为自己涂药膏的样子,沉默相信。
可就在昨天,她精心准备了一桌子菜,等待着他回家过生日。
可等来的,却是发现他所有荣誉证书相框背后,都夹带着林茉茉的照片。
他人生的每个重要节点,都是她陪伴。
而他,却将每个重要节点心系着旁人。
她推翻了所有菜,歇斯底里地质问。
得到的只有:
“南迦,你更年期了。”
“你享受我年轻的肉体,而现在的我和你一样,喜欢更鲜活,像太阳的林茉茉,而不是每天回到家看见餐桌上一成不变的炸酱面,和一成不变的你。”
他熟练地环抱住她,熟练地吻向她的额头。
“姐姐,我不会离开你,只是人生太长,我想体验不一样的情感。”
“你就当,这是我这么多年听话的唯一放纵。”
她不记得他后来又说了什么,只记得一向恐高的他,和林茉茉在象征爱情的摩天轮接吻,甚至发了朋友圈。
文案是:我的太阳。
她咀嚼着快要化掉的草莓蛋糕,怎么也尝不出曾经的味道。
他说她是救赎,可在救赎的道路上,他拐弯拥抱了太阳。
她就像生锈了的铁轨,不再被他需要。
思绪回笼,她打开公寓门,映入眼帘的,满屋刺鼻的花香。
林茉茉笑容肆意,语气天真:
“和年纪大的人待在一块难免阴沉死气,我特意挑了这些漂亮的花,来为你扫去那些陈旧气息。”
而她口中的“陈旧”,强忍着花粉过敏的难受,望向沙发上的男人。
他有个记事本,专门用来记录南迦不喜欢的事物。
而第一条,便是不喜欢鲜花。
所以他们在一起时,从未出现过一片花。
然而李询的话,让她本就破碎的心,再次裂开一道伤。
他说:“鲜花的确让人愉悦,而陈旧的东西保存得再好,终究过时了。”
他和林茉茉默契地笑着,她也笑了,只不过是讽刺的。
过敏的红点爬满她的脸颊,连眼泪滑落都感受不到。
下一秒,她痛苦地倒在地上。
意识模糊之际,她感受到了熟悉的怀抱,却听不到他曾着急呼喊的“姐姐”。
医院病房。
南迦在断断续续的哭声中醒来,她侧目看去,原来是李询在哄他的太阳。
“茉茉,别哭,”李询站在窗边,双手捧住林茉茉的脸,语气是那样熟悉的温柔,“你没错,你只是为我好而已。”
林茉茉小声地问了句“真的吗”,得到男人肯定的点头后破涕为笑,毫无顾忌地扑进他的怀里撒娇。
他们拥抱的样子,仿佛要把对方融入骨血。
倘若,南迦从未感受过李询的爱,她或许为他们送上祝福。
但心口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让她做不到。
直到护士进入交代输液事项,李询才发觉南迦已经醒了。
他有过片刻的心虚,但很快便化为乌有。
他年轻帅气,更是最年轻的物理教授,已经不再需要仰望她。
自然,也不需要为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心虚。
终归,他还会回到她身边。
待护士离开后,他走近病床,抬手想抚摸她的脸。
在他即将触碰到自己时,南迦躲开了。
她没有说话,和大多数遇到背叛的女人一样,眼中含泪,失望也痛苦。
他嘴唇轻抿,拿起桌上还未拆封的药盒:“这是最好的过敏药,你随身携带,家里我也会备新的。”
他明明可以移除那些花,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却要她克服。
更何况,有了背叛,那间公寓便不再是她的家。
还不等她开口,林茉茉走上前自然地挽住李询的胳膊。
依旧是那副天真,却暗藏算计的姿态:
“南迦姐,我上网查了一下,好像年纪大的人都容易过敏,你以后可得找一个没有养花的养老院,不然要是不小心死了,都没人知道。”
“而且,李询哥哥这么忙,肯定没空天天照顾一个老人,你得学会自强自立,依靠别人可不是好习惯。”
说完,她扭头看向李询,眼里亮晶晶的,等待着赞同夸奖。
李询大学时,曾挡下一个又一个绿茶学妹,南迦不信他听不出那些话里的讽刺。
可他的沉默,再次让她的失望降到冰点。
好在,她是南迦,不愿意让任何人践踏尊严的天之骄女。
她平静地拔掉手上的针管,又平静地对着那张看似可爱的脸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林茉茉的半边马尾被打散,瞳孔微缩,险些就要维持不住天真的表面。
下一秒,她的眼泪落下,十分委屈地跑出了病房。
她笃定李询会追出来哄自己。
果不其然,李询边喊着她的名字,边站起身。
忽然又在门口停下,眼神复杂:“南迦,你变了,变得和那些老女人一样,不可理喻!”
话落,他没有一丝迟疑地离开。
死寂的病房里,南迦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想起从前刚恋爱时,他总是一步三回头不舍地看着自己。
时过境迁,他已不再为她“驻足”。
她睫毛轻颤,呢喃回答:“不是我变了,是你变心了,李询。”
两天后,她出院,没有热烈奔向自己的人,有的只是刺耳车鸣声。
返回公寓的路途中,她收到来自共友的短信。
“你看朋友圈了吗,李询那么注重学业的人,居然推掉了公开课,带着林茉茉去了教堂。”
短信后面还跟着一张截图。
照片里,李询穿着长尾西装,与一身洁白婚纱的林茉茉,彼此深情对视着。
神父拿着圣经站在他们中间,宣读着誓言。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西式婚礼。
纵使历经更长的岁月,有着沉稳的阅历,南迦到底没能忍住。
狭小的出租车内,时不时响起她泣不成声的尾音。
她视线落在右手无名指上的黄金戒指,这是李询刚到Y国时,瞒着他打黑工赚钱,送的第一份圣诞礼物。
“虽然我更喜欢国外,但国内毕竟有你人生中的一切,等我学业有成,我们就回国办你喜欢的中式婚礼,在姻缘书上写下我们的名字。”
少年青涩,那双眼眸却无比坚定。
可后来,她妥协甚至准备移民,他背弃选择了更为喜欢的西式。
或者说,与西式中式无关,他只是选了当下所爱。
这刻,南迦心中那座名为李询的理想城堡轰然倒塌。
她闭着眼,决绝地将手中戒指扔出窗外。
戒指不偏不倚滚落昏暗的下水道,如他们的爱情不再有希望支撑。
车窗关上的刹那,她已然订好了一周后回国的机票。
同时给父母,发送了一条道歉短信。
“爸爸妈妈,你们说得对,在世俗欲望下我的理想主义,终究一败涂地,原谅我的不听话和一腔孤勇。
敲打键盘的指尖在颤抖,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你们的女儿,南迦。”
离开家的这些年,她和父母几乎杳无音讯的地步。
她怕他们认不出自己的号码。